夫智者见于未萌,愚者暗于成事。
——《棋经》
张用一直忙到凌晨,才困极睡去。
从赵太丞家回来路上,他琢磨了一阵朱克柔、赵金镞以及《守令图》的怪事,却毫无头绪。无头绪的事,他向来懒得费神,只用一个“丢”字处置。就如浑水难照影,不如丢开一会儿,等水澄清,纤毫自现。
回到家,不见犄角儿。他点了盏灯,走到后边工坊,见到那些制好的泥模排在木案上,他便将那些外事抛开,抱了几锭铜块搁在坩埚中,燃起炉火,接上风箱,守在炉边熔炼起来。这些铜一半是去年他用“胆铜法”自炼的,这法子虽好,出铜却慢。他正在想其他主意,李度寻见了他,说城南红绣院要给一个叫梁红玉的名妓造一座绣楼,请李度营建。李度刚领了艮岳御差,无暇旁骛,便向红绣院引荐了张用。张用建楼虽然不及李度,却也胜过许多一等大匠,又有作绝的名头。因此,红绣院十分乐意。张用听了,便说不要工酬,只要一百斤铜。红绣院的妈妈门路广,迅即买到,叫人搬了一百斤铜块来。张用也便替她督工,造起了那座楼。
张用等那锅铜熔化后,拿过自制的雀嘴钢勺、细颈漏斗,舀了那铜汁,慢慢注入泥模中。这道工序要极细稳,等他全部浇铸完,天已微亮。他撂下钢勺,躺倒在炉边地下,旋即睡去。
睡了不知有多久,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尖声尖气的叫喊,是那殿头官刘鹤的声音。他被叫醒,爬起来出去一看,除了刘鹤,还有一个内侍,都身穿紫锦衫,头戴黑纱冠。
“张作头,我们见院门没关,就进来了。这位是杨殿头。”
“两位颠头闯进民宅,是内急要借茅厕?”张用随口将“殿”念作“颠”。
“不是,不是。这位杨殿头是我好友,专责监管秘阁图籍……”
“秘阁?”张用心头一亮。
“嗯。前两天,杨殿头发觉秘阁中有件怪事,百般想不明白。昨天我在艮岳宿院见识了张作头的锐眼奇智,便邀了杨殿头来向张作头请教。”
“什么怪事?”
“这事说起来有些难开口,杨老弟,还是你自己来说。”
杨殿头比刘鹤要稳静些,略一沉吟,才开口说:“前两天,我奉旨去秘阁取图,进到阁中,闻到一股臊臭气,寻了一阵,发觉书柜顶上有个皮袋子,里头竟是秽物。”
“什么秽物?”
“粪便。”
“人屙的屎?”
“嗯……看着似乎是人粪。”
“哈哈,你莫不是去取《守令图》?”
“哦?张作头从何得知?”
“那图还在吗?”
“图倒锁得严密,完好无损。只是,那楼上阁子只有我一人能进,不知那皮袋子为何会丢在那里。”
“我知道。”张用笑起来。
“哦?张作头请讲。”
“眼下还说不真切,得去秘阁看过才成。”
“能否请张作头现在就去?”
“好,走!”
刘鹤上下扫着张用,插了一句:“张作头不换件衣裳、梳洗梳洗?”
“身净则心不静,换不得。”张用笑着便往外走,却见一个人站在院门前,是那个猫窝匠柳七,瞧着神色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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