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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玄武旧人（第1页）

话说两人造访青城派后，便自涪水乘舟沿江而下，只日光景便来到荆州境内。

不知不觉间，秦少君离开羌州已有两月之久。此时正值六月盛夏时节，天气酷暑难当。两人骑马行在官道上只觉嚣尘扑面，热气蒸人。秦少君内功精深，只需真气外放便能寒暑不侵，只是一旁的虞绍却已是汗流浃背。虞绍擦了擦额前的汗水，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只见一轮烈日当头、万里晴空无云。他转头对秦少君言道：“秦兄，天气这般炎热，我看咱们莫不如先寻个阴凉处歇脚，待到傍晚再行，你意下如何？”秦少君闻言，手搭凉棚向远处观望一番，道：“我看前方冈子上炊烟袅袅，想必是有店家，咱们不妨到那里在歇息，也能喝上一碗茶水。”说罢，便打马向前走去。虞绍点点头，勉强打起几分精神，紧随其后。

上得冈子，只见几根竹竿竖立着支起一顶芦蓬，另有几条桌椅横七竖八的摆在下面，芦蓬前支起的一口大锅里“咕嘟咕嘟”正冒着腾腾热气。几名庄稼汉赤着膀子坐在芦蓬底下纳凉，一名伙计打扮的少年正和他们有说有笑的聊着天。秦少君翻身下马，来到芦蓬前将马拴住。这时，店家见秦少君来到，连忙上前招呼道：“这位客官，天气炎热，来一碗菉葹汤解解暑吧。”秦少君见这店家生得仪表堂堂，气度不凡，顿时心生好感，便见礼道：“这位店家，这厢有礼了，不知这菉葹汤是何物啊？”店家闻言笑了笑，开口道：“客官不是荆州人氏吧。”见秦少君摇摇头，店家又指着锅里沸腾的汤汁，对他言道：“这釜中所煮之物，是咱荆州一代独有的菉葹，用它煮成汤后可以清热解暑，因此最适合天热时饮用。客官你瞧，那边的长案上摆的都是盛出晾凉的菉葹汤。”秦少君依言看去，果真见到芦蓬下的一张桌子上，满满当当摆着几十只海碗，隐隐可见碗中那色泽红亮的汤汁。秦少君疑惑道：“店家，我观你这釜中所煮汤汁金黄透亮，为何那边碗中的却是红色？”店家闻言一笑，道：“客官你有所不知，这菉葹汤在釜中煮沸时色泽金黄，待其晾凉后便成了红色，至于这各中缘由，我也实在是不知啊。”秦少君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便先来两碗尝尝。”“好嘞！”店家一边招呼着秦少君入座，一边对那个伙计打扮的少年喊道：“吾儿！快给这位客人端两碗汤过去。”“知道了，阿爹。”那少年闻言连忙站起身来，将两碗菉葹汤放在秦少君面前。这时，虞绍也拴好马匹走了进来，眼见秦少君正举起海碗将要饮下，他连忙伸手阻拦道：“秦兄，山野小店，不可不防。”秦少君微愣一下，嘴上不动，暗中传音入密道：“无妨，你我均有上乘内功在身，若是真有问题，正好出手替天行道。”虞绍闻言，转念一想，便也坐了下来。秦少君端起海碗饮了一口，只觉入口微苦，回味却有一丝甘甜。这一口汤汁下肚，秦少君只觉一阵沁人心脾的清凉感瞬间便驱散了浑身的燥热。将碗放在桌上，秦少君暗暗运功，真气运行间并无滞涩之感。两人对视一眼，这才放下了心中戒备。当下，秦少君便咕咚几口喝完了汤汁。虞绍也伸手招呼道：“店家，再来两碗菉葹汤，若有吃食也一并上来。”那少年闻言，又端来了两碗菉葹汤，以及几个用箬叶包裹的团子。秦少君并不识得此物，便抬头看向虞绍。虞绍毕竟年长几岁，又时常跟随师门长辈来南方走动，当下便一眼认出了这物什。只听他对秦少君解释道：“秦兄，此物名唤角黍，乃是以箬叶包裹黍米而制成，是南方端阳节时必备的食物之一。”秦少君点点头，一脸恍然道：“哦？原来这便是角黍，我在书上看到过，未想到竟是这般模样。”说罢，他便迫不及待的剥开一个角黍吃了起来。“唔，味道不错，没想到这里面竟还包着蜜饯。”秦少君一边吃着，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虞绍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俊不禁，一边强压着笑意，一边也端起碗来猛灌了几大口汤汁下肚。用过汤饭后，两人百无聊赖的坐在芦蓬下。秦少君看着那位店家有些忙碌的身影，转头对虞绍低声道：“虞兄，我观这位店家，相貌气度都不似寻常百姓，不知是什么来路？”虞绍闻言仔细打量了店家一番，便道：“索性无事，倒不如问问他便知。”说罢，虞绍便起身走到店家身边与他攀谈起来。不多时，虞绍摇摇头回到桌上，对秦少君言道：“我跟他聊了一会，只打听到他姓刘名忘生，家就在附近的村子里。其余的，他便不肯多说了。”秦少君点点头，看了一眼天色，便坐在长凳上闭目调息起来。很快，时间来到了傍晚，伴随着一阵电闪雷鸣，芦蓬外开始下起雨来。秦少君暗道一声晦气，看这情形今晚怕是不好走了。虞绍显然也想到了此处，转头对秦少君道：“看来咱们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了。”秦少君看着头顶那有些渗水的芦蓬，摇摇头道：“还不知这雨要下到几时，若是明早仍不停歇，咱们困于这冈上该如何是好。”虞绍闻言也愁眉不展起来。这时，只见刘家父子已经收拾妥当，身上也穿戴好了斗笠蓑衣显然是准备回家。秦少君灵机一动，出声喊道：“刘兄且慢。”刘忘生回过头来，看了秦少君一眼，疑惑道：“客官有事？”秦少君点点头，言辞恳切道：“请恕在下冒昧，今夜雨势不小，不知可否让我二人随刘兄前往宝地借宿一晚。”“这？”刘忘生闻言迟疑一阵，最终还是点头道：“家中倒是还有一间茅屋空置，两位如不嫌弃的话便去歇息一晚也好。”秦少君点点头，笑道：“如此便多谢了。”

四人收拾停当后，便下了冈子，冒雨向附近的村子里行去。父子俩头前引路，秦少君与虞绍牵着马跟在后面。大雨滂沱，秦少君真气外放将雨势牢牢挡住，身上仍然干燥清爽。虞绍见状，也不愿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当下便暗暗运起功来。枯荣神功自是别有奥妙，虞绍运功不到一刻，皮肤就变得干瘪褶皱起来，只见打在他身上的雨水被他尽数吸入体内，被真气裹挟后一路沿着经脉自足底涌泉处泄入地下。四人很快便来到了刘忘生的家中。那刘家少年看着两人干燥的衣物有些难以置信，他方才亲眼看着两人在雨中行走时并未穿戴蓑衣斗笠，可是此刻两人的衣物上竟没有丝毫湿润的痕迹。刘忘生抚着儿子的头，示意他不要多言。秦少君和虞绍将马牵到茅屋中，为它们擦干皮毛后，又去寻刘忘生借了两张草席，便在茅屋中将就住了下来。里屋内，少年拉着父亲的手，疑惑道：“阿爹，住在茅屋中的两位客官究竟是什么人啊？”刘忘生沉声道：“那两人步履轻盈，气息绵长，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武者。”少年好奇道：“武者？是说书先生口中那些行侠仗义的大侠吗？”刘忘生摇摇头，道：“武者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其中固然有行侠仗义的英雄豪杰，但更多的都是些以武犯禁的凶残之辈。所以吾儿你要记住，武者往往都是带来危险的根源，今后你一旦遇上能避则避，切莫与他们牵扯过多。”少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次日，大雨仍未停歇，只是相较昨日雨势小了许多。虞绍一大早便先行出发探路，直到晌午时才见归返。秦少君见他归来，连忙上前询问情况。只见虞绍摇摇头，苦笑道：“往北去的一座木桥被大水冲垮了，我问了附近村子里的人，他们说若是绕路至少要多走十日的路程。”秦少君皱眉道：“那桥能修好吗？”虞绍点点头，道：“若是雨停，修好它倒是不难，只是不知这雨何时能停。”秦少君抬头看着眼前雾蒙蒙的天空，正沉思着，只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刘家少年来叫他们去里屋用饭。秦少君看他乖觉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少年依言答道：“我叫刘吾。”“刘吾。”秦少君把这名字默念一遍，记在心里。原来，他看这少年根骨不凡，又自觉受了他家的恩惠，便决定要传授他一些拳脚功夫，以为报答。只是此事还需问过他父亲，于是秦少君便随着少年来到里屋。四人用过饭后，秦少君便对刘忘生提出要传授几手功夫给刘吾习练。刘忘生闻言眉头一皱，随即便婉言拒绝道：“多谢小兄弟美意，只是常言道穷文富武，似我等乡下人家又怎能负担起习武所需花费，因此还是不学为好。”一旁的刘吾听到父亲如此说，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神也逐渐暗淡下来。知弦音而闻雅意，秦少君从刘忘生的话中听出了他不愿刘吾涉足江湖纷争的意思，因此也不便强求，故而略一沉吟，道：“刘兄言之有理，如此说来倒是我思虑不周了。”这时，虞绍却好似看到了什么，出言问道：“不知刘兄家中何以存放了这许多道经典籍。”原来，虞绍身为青城派大弟子虽然没有受箓出家，但他从小在青城山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也算颇通道经。方才，秦少君与刘忘生对话时，他便暗暗打量屋中摆设，却在无意中发现了许多道家经典，故而出口询问。这刘忘生年轻时曾在太和山出家，只是后来因割舍不下世俗亲情便索性归俗，这屋中许多道家经典便是他从太和山带回来的。此刻，刘忘生见有人认出了他屋中典籍，心中也惊讶不已，于是便将他年轻时的经历缓缓道出。“难怪这位刘兄看起来气度不凡，没想到竟是太和山出来的。”虞绍暗暗点头。秦少君也惊喜道：“刘兄曾在太和山出家，想必定是玄武派弟子了。”刘忘生摇摇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不必再提了。”秦少君见到玄武派弟子，一时间有些兴奋，但随即便疑惑道：“玄武派武功闻名天下，刘兄既然曾是玄武派弟子，那也该有一身上乘功夫才是，只是我观刘兄竟似不会武功一般。”刘忘生苦笑道：“小兄弟有所不知，玄武派虽然是以武学闻名，但门中弟子也不都是武者，仍有一部分弟子专注于道典斋醮，太和山上不通武学者也大有人在。”闻言，虞绍也赞同道：“不错，习武诵经各司其职，但凡道教大宗均是如此，我青城派也有很多毕生专研道经而不事武学的师门长辈。”刘忘生得知虞绍是青城派高足后，言语间也热切了几分。见他们聊的热闹，刘吾便乖巧的收拾了锅碗盆碟，自去清洗。秦少君瞥了一眼刘吾的背影，突然说道：“我观刘兄之子根骨不凡，想必是块练武的上好材料，如此天赋若是就荒废在这田野之中岂不可惜。刘兄既是玄武派弟子，难道便不曾动过送他往太和山拜师习武的念头么？”刘忘生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道：“我不会武功，倒是看不出吾儿根骨如何。不过既然小兄弟如此说，想必吾儿应是有些天赋的，只是玄武派招收弟子并不全看习武资质，还要考察弟子在道经典籍方面的悟性。不瞒二位，吾儿从小便对道经提不起兴趣，我曾教他道家经义，他却是学一篇忘一篇，终究难以领悟。久而久之我也不再奢望他能够成才，只希望他能在乡野间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便足够了。”秦少君点点头，也不在提起传授刘吾功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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