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过了半晌,小龙女忽然皱眉说道:“怎么?你不自刎谢罪,竟要我来动手吗?”
郝大通一怔,道:“怎么?”
小龙女说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此刻你若自刎来个了断,那我就饶了你满观道士的性命。”
听闻此言,郝大通还没答话,旁边群道已经尽皆哗然,纷纷大叫了起来。此时大殿上已聚了三四十名道人,纷纷斥责道:“小姑娘,快走吧,我们不来难为你。”“瞎说八道!什么自刎了结,饶了我们满观道士的性命?”“小小女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郝大通听群道喧扰不休,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于是赶忙挥手约束。
小龙女对群道之言恍若不闻,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团冰绡般的物事出来,双手一分,右手将一块白绡戴在左手之上,原来是一只手套,随即右手也戴上手套,轻声道:“老道士,你既贪生怕死,不敢自刎了断,那么取出兵刃动手吧。”
郝大通惨然一笑,说道:“贫道误伤了孙婆婆,不愿再跟你这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你走吧。”他想小龙女虽也是古墓中人,但见她小小年纪,就算武功有什么独到之处,想来总也不能强过孙婆婆去,此刻让她全身而退,一来念着双方师门上代的情谊,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息事宁人,二来自己失手误杀孙婆婆后,心中也确实难以安宁,因此能忍让处便尽量容忍。
这番话郝大通本是以退为进,如此一来双方都有台阶可下,不料小龙女对他说话仍是恍若无闻,左手轻扬,一条白色的绸带忽地甩了出去,直扑郝大通的门面。这一下来的无声无息,事先竟没有半点征兆。烛光照映之下,只见绸带末端系着一个金色的圆球。那郝大通见她出招迅捷,兵器又是极为怪异,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招架。他年纪已大,行事稳重,虽然自恃武功高出对方甚多,但在没有探清虚实之前却仍是不肯贸然接招,挡下闪身往左躲避开去。
郝大通本以为如此便能避过小龙女这一招,哪知小龙女这绸带兵刃竟能在空中转弯。郝大通跃向左边,这绸带跟着向左,只听得玎玎钉三声连响,小金球疾颤三下,分点他脸上“迎香”、“承泣”、“人中”三处要穴。这三下点穴出手之快,认位之准,实是武林中的第一流功夫,又听得进球中出玎玎声响,声虽不大,却是十分怪异,入耳荡心摇魄。郝大通大惊之下,急忙使个“铁板桥”功夫,身子立时后仰,绸带离脸数寸急掠而过。他怕绸带上的小金球会跟着下击,也是仰仗了他武功精纯,挥洒自如,便在身子后仰之时,全身忽地向旁搬移三尺。这一着也是大为出乎小龙女的意料之外,只听铮地一声响,金球击在地下。她这金球击穴,着着连绵,未曾想到郝大通竟在危机之中,以极为灵巧的招数避了过去。
郝大通伸直身子,脸上已然变色。此刻身处于大殿之中的不是他的弟子,便是他的师侄,人人向来对他的武功钦服之极,眼见他虽然未曾受伤,这一招却避得极为狼狈,无不感到十分骇异。四名道人各挺长剑向小龙女刺去,小龙女道:“是啦,早该用兵刃!”说着双手齐挥,两条白绸带犹如水蛇般蜿蜒而出,玎玎两响,接着又是玎玎两响,四名道人手腕上的“灵道穴”都被金球点中,当啷、当啷两声脆响,四柄长剑投在地上。这一下先声夺人,群道尽皆变色,无人再敢出手进击。
郝大通初时只道小龙女武功多半平平,哪知一动上手后,自己竟险些输在她的手里,不由得起了敌忾之心,从一名弟子手中接过长剑,说道:“龙姑娘功夫了得,贫道倒失敬了。来来来,让贫道再领教姑娘的高招。”说着横剑而立。小龙女点了点头,玎玎两声,白绸带自左而右地横扫过去。
按照辈分,郝大通高着一辈,小龙女动手之际本该敬重长辈,先让三招,但她一上来就下杀手,于什么武林中的规矩全不理会。郝大通心想:“这女孩儿武功虽然不弱,但似乎什么也不懂,显然是绝少临敌接战的精力,那么晾来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挡下左手捏着剑诀,右手舞动长剑,与她的一对白绸带拆解起来。
群道将二人团团围在总监,凝神观战。烛光摇曳之下,但见一个白衣少女,一个灰袍老道,带飞如虹,剑动若电,红颜华,渐斗渐烈。
郝大通在这柄剑上花了数十载寒暑之功,单以剑法而论,在全真教中可以数得上是第三四位,但与这小姑娘翻翻滚滚拆了数十招,竟自占不到丝毫便宜。小龙女一双绸带矫矢似灵蛇,圆转如意,再加两枚金球不断出玎玎之声,更是能扰人心魄。郝大通久战不下,虽然未落丝毫下风,但想自己是武林中久享盛名的宗匠,若与这小女子战到百招以上,那时纵然获胜,脸上也已毫无光彩。思及此处,心中不由得焦躁起来,剑法忽变,自快转慢,招式虽然比之先前缓了数倍,但剑上的劲力却也大了数倍。初时剑锋须得避开绸带的卷引,此时威力既增,便反而去削斩绸带。
再拆数招,只听铮的一响,金球与剑锋相撞。郝大通内力深厚,手挺长剑,将金球反激起来,眼见弹向小龙女面门后,当即又趁势追击,在众道的欢呼声中,剑刃随着绸带递进,指向小龙女的手腕。此招郝大通满拟她非撒手放下绸带不可,否则手腕必致中剑,谁知小龙女右手疾翻,已将剑刃抓住,咔嚓一声脆响,长剑竟从中断为了两截。
这一下群道齐声惊叫,郝大通向后急越,手中拿着半截断剑怔怔地呆。他如何能想得到,小龙女手上那双手套系以极细极韧的白金丝织成,是她的祖师传下的利器,虽然柔软轻薄,却是刀枪不入,任他宝刀利剑都难损伤,剑刃被她蓦地抓住,随即就以巧劲折断。
郝大通脸色苍白,大败之余,一时之间竟想不到她手套上有此巧妙机关,只道她当真是练就了一门刀枪不入的上乘功夫,只得颤声道:“好好好,贫道认输。龙姑娘,你走吧。”
小龙女道:“你打死了孙婆婆,说一句认输,难道这事就算了?”
郝大通仰天打个哈哈,惨然道:“我当真是老糊涂了。”说着,提起半截断剑就往颈中抹去。
便在此时,忽听得铮的一声响,郝大通手上巨震,却是一枚铜钱从墙外飞入,将半截断剑击在了地上。他内力何等深厚,想要从他手中将剑击落,真是谈何容易?郝大通一凛,从这钱镖打剑的功夫来看,已知是师兄丘处机到了,抬起头来,叫道:“邱师哥,小弟无能,辱及本教的威名,你瞧着办吧!”只听墙外一人纵声长笑,说道:“胜负乃兵家常事,若是打个败仗就得抹脖子,你师哥就是再有十八颗脑袋,挨到今日也早就割完啦。”身随声至,人随身至,群道只眼前一花,丘处机已手持长剑,从墙外跃了进来。
他生性最是豪爽不过,厌烦多闹虚文,长剑挺出,当即刺向小龙女手臂,说道:“全真门下丘处机向高邻讨教。”
小龙女道:“你这老道倒也爽快。”左掌伸出,又已抓住了丘处机的长剑。
郝大通见此情景,不由得大急道:“师哥,留神!”但为时已然不及,只见小龙女手上使劲,丘处机力透剑锋,二人手劲对手劲,喀拉一响,长剑又已断为了两截。虽然如此,但小龙女也是震得手臂酸麻,胸口隐隐作痛。只这么一招之间,她已知丘处机的武功要远胜于郝大通,而自己的“玉女心经”又未曾练成,眼下实是胜他不得,心念微动间,当即将断剑往地下一抛,左手夹着孙婆婆的尸身,右手抱起杨过,双足一蹬,身子顿时腾空而起,轻飘飘地从墙头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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