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茶淡淡的道:“这是魏家送的小定。”
香草有点窘迫,不知道接什么好,却听芳茶摸着耳垂幽幽道:“我打小怕疼,哭喊着不肯打耳眼,老太太也不难为我,还劝我老娘,说丫头大了再打也不迟。直到留头那年,要梳妆了,不打不行了,才叫两个嬷嬷按着打了。我只一直哭一直哭,连……连……他在一旁拉我的手哄我说,将来送我个最好看的坠子……”
香草听她说了两个“连”字,想起了当初她昏迷时口唤“连生”,便十分想问这“连生”是谁,但涉及人家私情,又不好问出口,只好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芳茶抿了眼泪,神情说不出是哭是笑:“原来小孩子的话却是当不得真的,却是我傻瓜似的信以为真,就算他远了我,还想着他是信得着我,哪会想到却是厌了的。”
香草听得心里难受,推她劝道:“大喜的日子,寻思这些个没用的做什么?如今只好好过日子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魏家二爷在大爷面前是极得力的,又是自由身,你回去京里也不肖在府里当差了。自己做奶奶,岂不是福气?”
芳茶轻哼一声,撇了头过去,半晌才道:“魏……他不过和我一样,都是傻子……”
十六日婚宴,魏白虽然没有亲戚,朋友却是不少,都是回江宁这几个月结交的,织造府的各级管事。
小小的院子摆满了席面,却还坐不下,有不少亲近的朋友干脆奉了礼上来,只和魏白喝了一杯,也不吃席便离去了。
魏信瞧着院里的热闹,拿着酒杯喟叹了一回,却道娶妻和纳妾果然大不一样,他纳了几个妾,喜事也算办了几回,到底没这样的喜庆。
郑虎正坐在他旁边,闻言也忍不住打趣他道:“那你也早些正经娶了媳妇吧!也老大不小的人了。”
魏信一拨浪脑袋:“谁像你这般,早早被媳妇拴了!如今吃个花酒还怕回去被媳妇哭闹,半点自在都没了。”
郑虎捅了他一拳,瞪了眼睛:“你才怕媳妇呢!就是没娶亲的时候,我何时去过那腌臜地方?”
魏信却笑着击掌道:“是了,你原是正经人,如今呢,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了,自然被媳妇拴得更紧。”
郑虎听提他宝贝儿子,心里高兴,也不理会他揶揄,兴高采烈的说了一回儿子多么招人稀罕,又说长相随自己,小身子很壮实。
魏信就在一旁笑呵呵的拆台损他,同桌的都笑得打跌。
郑虎强了几句,却哪里说得过魏信,便岔了话题,问起魏信广东那边风光。魏信便滔滔不绝给他讲起了海港贸易繁华,又说了洋人和稀罕的洋货。
郑虎听了,心下羡慕,不由道:“若有机会,我也定要随着你去那边瞧瞧!”
曹颙并没有来观礼,毕竟是赵家的主子,他知道自己一出现,赵家人再见礼再让上座什么的着实麻烦,也破坏了婚礼气氛,因此曹颙只在开席后过来陪魏白喝了两杯。
曹颙到时,魏白已是喝高了,帽子有些歪,舌头也大了,真心诚意和曹颙说着感激的话,却是呜噜一团,听也听不清。曹颙笑着和他干了三杯,让小厮扶着他继续敬酒了,自己往魏信郑虎他们这桌来。
满桌人都站了起来,又有忙不迭拿酒要敬曹颙的。曹颙忙笑道:“今儿没那么多规矩,大家随意。”
和众人让了一回酒,曹颙向郑虎道:“原想着明儿去找你,但不巧明儿我要出趟门,只得今儿和你说了,一会儿散了往巷口张家茶楼说话。”郑虎忙应了。
酒过三巡,新郎官被送进洞房,魏信带了一伙人闹洞房去了,郑虎没去跟着凑热闹,便随了曹颙离开魏白的新宅,到了张家茶楼。
雅间里,曹颙取出个匣子,递给郑虎。
郑虎一愣,打开来见是厚厚一沓银票,另有两张卖身契,却是自己和妹妹的,他不由唬了一跳,忙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曹颙道:“这银子,是杨明昌投标的十六万两。这些年来辛苦你们兄妹了,这些银子虽不致让杨家破产,但却够他肉痛的了,也算为你们兄妹出口气!那年破庙里我对你们兄妹两个的应承,这也算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仇怨,自有老天爷为你们兄妹来报,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郑虎掐着那卖身契,犹有些惶恐:“这……公子……”
曹颙摆手道:“从今以后,你只管做你想做之事便是。”
郑虎一时百感交集,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然猛站起身来,跪倒在地,口称:“公子大恩,郑虎没齿难忘,有无这一纸契文,小的这条命都是公子的,愿为公子肝脑涂地!”
曹颙忙拉了他起来:“快快请起,珍珠一事,若非你们兄妹,也不会有今日这般光景,你们已是为曹家做了良多!”
郑虎并不瞧那银票,只将两张卖身契揣到怀里:“公子已经是对我兄妹恩重如山,这银票我们不能拿。”
曹颙道:“你如今已经成家立业了,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妻儿考虑。还有你的妹子,有份嫁妆也是依靠。这银票原是杨明昌投的,原也当是你们的。”
郑虎听提到妹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说:“再次谢过公子大恩,那就将这银子里的十万两给我妹子做嫁妆,只是我妹子……”
那日曹颙已是把话说的明白,不会纳郑沃雪为妾。郑虎也想通了,其实郑沃雪品貌皆是上乘,又有养珍珠的技术,如今又添十万两之巨的嫁妆,若说出去怕是多少户人家抢着来娶的。只是到时候从中择出良配,端得不易。如今,太湖那边也没有合适的,这次珍珠会上也没瞧见可心的,郑虎不由犯了难。
更有一点,珠场这边暂时还离不开郑沃雪,还需要她再监管两年,可现下郑沃雪就已经到了论及婚嫁的年纪,若再两年,她这年纪也大了,怕是良配更加难寻。
曹颙知道郑虎的顾虑,也是颇为头疼的。只好宽慰郑虎,叫他们慢慢寻访,觅得良人便让郑沃雪从珠场抽身。郑虎得了曹颙的许诺,也稍稍安心,只待回去给妹妹寻访个好人家。
曹颙又问郑虎之后有何打算,无论是做生意还是买田置地,曹家都会帮忙。
郑虎却摇摇头:“珠场这边还需小的看守,何时珠场这边事了,小的再另做打算吧!”他顿了顿,一脸羡慕的说:“其实今儿听了魏信说广东那边的情形,小的也有些心痒,若是这边珠场事毕,公子身边没什么差遣,小的想去那边见见市面!”
曹颙笑道:“也好,这几年魏信在那边也站住脚了,你若想过去倒是不错。”
被曹寅父子劝了几次,李氏终于决定亲自接母亲高太君过来住一段日子。因好多年没回门,康熙四十年虽从杭州回来时在苏州逗留,也都是来去匆匆,这次却是要准备各色礼物。文氏与高氏两位老太君的,李煦与其妻妾的,李鼐与其媳妇儿女的,李鼎的,再加上一些族人远亲,这里里外外的礼物就备了十多个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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