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若是季瑛知道了,不知又是怎样。哭定是要哭的,嗯,哭完了,笑可是也要笑的。
她颠三倒四,胡思乱想了一番,发觉马车停下,原来前头到了一家小酒店。
肩搭白手巾的小二早跑上来问:“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兰芽道:“劳驾,给我做一碗汤面。”真金则七七八八,连汤带菜要了不少。
不多时饭菜上来,真金抢着拿出手绢,替兰芽揩净竹筷上的水渍。
兰芽低着头安静吃面,吃到一半忽然放下筷子,看着真金道:“咱们往后消消停停地去临安,只是你能否派人将我两个丫头送来?”
真金听她肯开口,原是一喜,但听她要丫头,又有些踌躇。那两个丫头九歌跟冬雪他都是见过的,冬雪还好,九歌却十分难缠。何况眼前没人服侍,他便能与兰芽朝夕相对,若多加进两个人来,漫说走到临安,就是走到大都,怕也是白走。这话如何能应!
想到这里,他便故作爽快,说这便留封信给后头的人,命他们去襄阳接人就是。
说完果然跟小二讨来纸笔,写了几句话,当着兰芽的面递给小二,说少时有三位骑黑马的客官到这里,请将这封信当面转交。
小二应承了,接过信便要放在怀里。兰芽伸手道:“请给我看一看。”
小二把信给她,兰芽打开一看,上头写的却是蒙文。
真金低头搛菜,眼中神情自是得意。他可不知兰芽得周察的七夫人教导,数日间已学会了不少蒙文。这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又十分简单,她一眼就看懂了。
那句话译成汉文乃是:尔等须缓缓而行,休惊好事!
兰芽将信照原样折好,依旧递给小二,看了真金一眼,什么也没说。
真金殷勤道:“咱们慢慢地赶路,走上三五日,若没什么差错的话,他们便能将人送来啦!”
兰芽轻轻“嗯”了一声。
真金拿过她的筷子,替她搛了一块鸡肉,轻声细语道:“你该多吃些。瘦成个纸人儿,可走不到临安,见不到心上人!”
兰芽又“嗯”了一声。
这顿饭真金吃得很是欢喜。他是想着:既然你肯开口,那便算打开了僵局。只须我锲而不舍,总有再见你轻嗔薄怒、笑语欢颜的那一天。
可吃过饭上了车,兰芽又沉默起来。任他怎么挑逗,也不肯再说一句多余的话。真金这才知前路漫漫,渺渺茫茫,自己高兴得太也早了一些!
到了晚上投店,兰芽吃过晚饭把门一关便再不出来。真金拿她毫无办法,只能在外头跟店小二闲话,拉了他陪自己喝酒。
真金善饮,自到了宋地,把从前没见过的什么黄酒、药酒、花酒、果子酒,几乎已喝了个遍。小二哪里见过这般海量的人,一头流水价给他上酒,一头豁出了命去舍命陪君子。
这正是“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他原想借酒销愁,岂知酒入情肠,统统化作春水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去,内中都写着“兰芽”两个字。
喝到半夜,店小二醉得直说胡话。真金叫人将他拖进去,自己也上楼回房。
次日早起,又走了一天,晚饭时分便到了荆州。
一进城门,便可见市集上人来人往,比襄阳和荆门都热闹了许多,看去全不像几个月前才遭过战火。真金暗暗点头,心道这里的官吏不知是谁,倒要禀报薛禅汗,好好嘉奖才是。
因路窄人多,真金控辔留神,缓缓而行。走出不远,迎面来了三个妙龄姑娘,其中一个抬头看了他一眼,向同伴私语了几句,三人忽然咭咭咯咯笑起来。中间那个穿银红衫子的女郎将手一扬,竟将一串黑红黑红的大杨梅向他身上掷来。
真金眼疾手快,稳稳接住了,拱手笑道:“谢姑娘厚赠!”三名女子嘻嘻哈哈,又打又闹地走远了,那掷果之人频频回首,还只管瞧他。
真金不禁微笑,心道此地的女子好生胆大,不知是不是千载之前那位英气洒脱的孙夫人留下的遗风。
他情知兰芽在车里瞧得分明,遂回头向她挤一挤眼睛,意思是说:“你看,你不要我,有人要我!喏,还送我果子吃呢!”
兰芽自然不会理他,他早已惯了,也不觉无趣,手中抛弄着那串大杨梅,低声哼起了小曲,心绪似乎忽然开朗了许多。
走出了市集,前头便是人家居处。喧嚣声渐渐小了,马蹄不疾不徐地踏在青石板上,声音十分好听。
走过一家门首蹲着石狮子的黑漆大门旁,真金忽然勒住了马,凝眉仔细嗅了嗅,自言自语道:“好酒,好酒,嗯,这一家定是卖酒的。咦,为何不见招牌?”
门旁一个黑须老者听见他说话,微笑着上前道:“这位公子,怎见得我家是卖酒的?”
真金道:“没有十几二十几缸好酒,酒香断不会这般浓烈。所以在下猜测您家中卖酒。在下只是路过,如有失言,还请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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