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虽大,亦少不了九卒统帅的华屋广厦。
修府位于进贤坊核心地段,由当朝名匠督造,端的是气派威严。
自崔杼刺帝案后,作为崔杼参与黄河之会的直接推介人,囚电军统帅修远当天便被解职待查。
虽未锁入天牢,但也禁足家中,不得外出一步。
不同于曹皆那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软禁,修远这是真正的囚居,一身修为都被锁住了。只是考虑到九卒统帅的威严,才没有将他下狱。
不过刺帝案至今,也有数月过去了。针对修远的调查,一直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天子也未有任命新的囚电军统帅,仍是以修远麾下的囚电军第一正将暂领此强军。
一时竟是这么拖延了下来。
这一日,修家来了贵客。
来的是与修远同为九卒统帅,掌斩雨之军的阎途。
此人与修远是至交好友,朝野皆知。他们俩出身同样普通,都是从军中底层爬起来,一路走到九卒统帅的位置,颇有些惺惺相惜。
狂士许放当年还意气风发的时候,在一篇文章里写道——“大丈夫行必远途”,这其中的“远”和“途”,说的其实就是修远和阎途,而不是什么远行。
九卒统帅中,他最佩服的就是这两位。当然,这两位未必知道许放是谁。
在修远刚刚被解职待查的时候,也是阎途接连上书九封,力陈修远无辜,请求天子明鉴。后来更是堵到了东华阁去,面谏天子!
天子感念于阎途的重情重义,亲自一脚把他踹出了东华阁,并罚俸十年……
在一间布置得十分简洁的静室里。
身上披甲的阎途,与一袭家居燕服的修远相对而坐。
正面的墙上挂着弓刀,将修远的束发映衬得利落非常。其人坐姿端正,脊背挺直,虽囚居在家,却仍不失凌厉气质。
此时正慢条斯理地煮茶。斯文与凌厉,这两种气质,竟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统一。
坐在他对面的阎途,则完完全全是另一种风格。眉粗眼阔,大鼻梁,厚嘴唇,很有几分蛮横气质。坐姿也很随性,一只脚半立起来,一只脚随意瘫着。
“我说,别煮了。”阎途看了那壶茶一眼,不耐烦地道:“你就算茶煮得再好,也融不进老齐人的圈子,得不到他们的信任。有什么意思?”
修远不为所动,继续着手里的活计,慢慢地道:“怎么得不到信任了?”
“几个月了?”见他这副样子,阎途便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他们相信你,你堂堂囚电军统帅,怎么还闲居在家?”
修远笑了笑:“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我当然是不能走的。”
“就凭都城巡检府那些废物!?十年查不清楚,难道你修远要囚居十年?一辈子查不清楚,难道你就被关在家里一辈子?”
水已烧沸,修远从小火炉上把茶壶提下来,慢条斯理地烫着茶杯,随口道:“总比关在狱里好吧?”
阎途冷笑一声:“修将军这般会自我宽慰,我以前倒是不知!”
修远叹了口气:“推介崔杼,的确是我失察。惊扰圣驾,险污帝名……我还能好好坐在这里与你煮茶,阎兄,我已知足了。”
“犯了失察之罪,解职待查自是应当,咱们没什么好说,可是要查到什么时候,总得有个章程?!”阎途不满道:“北衙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郑世天天躲着我走。而你修远,堂堂当世真人、九卒统帅,走不出这一栋宅子!一日复一日,日日无期!你为咱们大齐立下无数功劳,安能受此折辱?”
修远摇了摇头:“张咏哭祠,十一皇子尚且失宠。崔杼刺帝,我又何能例外呢?”
阎途怒道:“你和十一皇子怎是一回事?这两件事又岂可混为一谈?”
“或许可以,或许不可以。”修远打开青竹罐,用竹镊子取出贮存其间的翠碧茶叶,小心放进茶杯中,嘴里道:“我相信任何事情都有代价。我犯的错,我需要承担。我立的功劳,陛下会记得……静养个几年,也未尝不可。”
“陛下自然是英明神武。”阎途沉声道:“只恐有人蒙蔽圣听!”
“陛下既然英明神武,又怎会被人蒙蔽圣听呢?”修远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然后伸手引道:“阎兄,请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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