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了一天,又到了傍晚。戌甲回住处,准备收拾一番,然后打坐修练道法。却见赵塚子正等在门口,上前问道:“师傅在此等我?”
赵塚子答道:“来告诉你一声,明日辰时去上次药学场试的那块空地,本层造署来征调派差了。”
戌甲略略想了一会儿,问道:“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赵塚子答道:“无甚需要注意的,只按你平日出入模样即可。只有一样,造署的人问你话要照实回答,切勿在意旁人眼光。若是给你派了差,先回来告知与我。”
交代完事情,赵塚子便自行离去。戌甲慢慢走进屋内,想盘腿坐下打坐,心神却无法平静下来。明日就可能第一次被派上差,总归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这山上的差事与山下的有多大差别?
第二日辰时初刻,戌甲便整装来到了指定的地点。等了一会儿,见到陆陆续续有人聚集至此,当然全是体、药学的弟子,想来术与器的弟子应是在那边寻一处地方等待。到巳时初刻时,有几人身着制式蓝衣来此,在人群之中十分的显眼。见到蓝衣人,不少弟子主动迎了上去。按书中描写,三府三署一库各有一色制服,造署制服便是蓝色,想这几人就是造署所派,戌甲也凑了过去。
待人群聚拢,其中一名蓝衣人开口问道:“来的可都是五年以下及二十年以上的弟子?”
见众人先后点了点头,那名蓝衣人便说道:“本不用将各位叫到此地,只是本层掌事新任,对人事情况尚未周知,故而令我等前来看看,确认之后也好让新掌事了解个大概。”
戌甲潜观众人表情,明白多另有所想,只是不好讲出来罢了。自己也隐隐觉得有些怪,偏又讲不出哪里怪来。见没人出声,那蓝衣人继续说道:“本层有几片灵田须尽快采收,然本署各工坊也正在赶工,抽不出人手来,所以只得临时从学堂抽调。需十几名药学及几名体学弟子,各位可有愿从往的么?”
此时依然无人出声,蓝衣人微微提高了嗓门,说道:“必要的开销自然全部由本署承担,事毕之后还会按做事不同,每人支付三至十枚仙贝。”
听了这话后,慢慢的开始有人往前站了出去。戌甲这会儿却开始犯难了,师傅是说派了差就告知与他,可现在不是派差而是自荐,自己是先去问过师傅再决定是否自荐,还是先自荐了再去告知师傅呢?先看看情况吧,戌甲便站在人群中继续观望。又过了一阵子,药学弟子站出去了十几个,体学的也有四五个。
蓝衣人这时又问道:“还有没有愿意去的?名额快满了,要做决定的请快些。”
戌甲听着催促,心里越发没了主意,犹豫了半天。心说反正不会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先报了名再说,便站了出去。之后还有一两个药学弟子站了出来,体学就再没有了。
见无人再愿意报名,蓝衣人宣布站出的弟子稍留片刻,其余的请回。然后,另一蓝衣人取出一本名册,留下的弟子依次在名册中寻到自己的名字,并拓上自己的灵气。报名完毕,告知众人今日且回去收拾,明日辰时去湖心石那里汇合即可。
回到了住处,戌甲忽然想起要告知师傅,赶忙转身去了赵塚子那儿。见到赵塚子,将刚才发生之事说与他听。听完戌甲的话,赵塚子沉默片刻后,只说道:“既已报了名,那就去吧。去之后,不管要你做什么。只要不伤及性命,或是与你太过辱没,照做即可。另外,空闲时日也勿落下修练。”
戌甲自是点头答应,完了又问道:“那我这般的大致会做些什么样的事呢?”
赵塚子看了一眼戌甲,转过身去说道:“当木桩子。”
翌日辰时,戌甲与其他弟子在湖心石那被两名前日来过的蓝衣人领出了学堂。学堂大门前停着数架体型不大的飞行灵器,见到这些飞行灵器,有些弟子眼中明显一黯。戌甲心知,二十来人坐上这几架灵器,肯定有些拥挤,八成是那些弟子觉着失了面子。自己倒是无所谓,别说有的坐,就是直接跑去都成。
那几个体学弟子恐怕也与自己的想法有相类似,纷纷先于众人登上灵器,药学弟子们也跟着上了灵器。一行人朝着大致东面飞行过去,约莫半个时辰,落在一处院子门前。下了灵器,一名蓝衣人对众人说道:“此处就是征调其间的住处,条件有些简陋,还望谅解。”
众人自然是说不必了,有劳二位领路。那蓝衣人最后说道:“今日各位可四处熟悉一下,灵田亦在不太远处,明日卯时末会有人来领各位前往灵田具体派差,就此告辞了。”送走蓝衣人,众人便转身进了院子。里面是一幢三层的楼房,一楼算是个大厅,上面两层才是住处。客房有大有小,大的能住好几人,小的只能容纳两三人。几个体学弟子一商量,干脆住一个房,本来彼此就有些面熟,往后遇上事了也好方便说话。挑了一间大房,五人这便住了进去。各自收拾完了行李,自然要互相聊聊。
一聊之下才知道,除戌甲以外,另外四人都是二十年以上的弟子。这四人很纳闷戌甲为何会主动应征来此,一个弟子说道:“我说戌甲,你这才三年的弟子,不抓紧时间在学堂修练,跑出来接这些差干嘛,多浪费啊。”
看着其他人纷纷附和,戌甲笑了一下,说道:“我当时也没多想,反正问过师傅了,说不会派什么苦差事,横竖吃不了多大亏,索性就报了名。”
另一个弟子摇头,说道:“可不是像你说的吃不了多大的亏,搞不好可亏大了。我们这四个都是二十多年的弟子,想着自己在年限内估计是过不了场试,到头来还是要被分到别处派差,不如提前出来熟悉一下,顺便还能攒点仙贝。你才入学堂三年多,就应该抓紧修练,争取通过场试,那以后的路子就宽多了。等过个十几二十年,还是捅不破头顶那层天花板的时候,再像我们几个这样混也不迟。”
戌甲却问道:“学堂时限是三十六年,你们也就二十几年的弟子,尚有十来年的时间,怎么能肯定在时限内一定过不了场试呢?”
前面说话的那个弟子笑了笑,问道:“上回场试,第一个上场的那人你也看到了吧?”
戌甲回忆了一下,说道:“看到了,印象中那名弟子在练武场时常能看见,似乎总是一个人在练。”
发问的弟子继续说道:“当时他已经是三十年的弟子了,从他在二十一年那次场试功亏一篑之后,连着又考了三次,结果是考的一次比一次差。每考一次,就毁去几分心志。几次下来,就成了上次场试时的那副模样。其实吧,不论是天赋,还是勤奋努力,他都比我们四个强。连他都那样了,我们哪还有什么可能?”
又一个弟子笑了起来,说道:“这就如同讨媳妇,要是到了那个年龄还一把骗不来媳妇,再往后越老就越难骗到手,越骗不到手就越小瞧自己,越小瞧自己就越不敢使手段,越不敢使手段就越骗不到手,这么着一直转下去,最后只能当一辈子光棍了。我们四个就是看清了自己注定是光棍的命,可你还早得很,现在发点狠,说不定能讨上媳妇呢。”
那个没讲话的弟子这时也开口说道:“得了,得了。人都已经来了,还说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了,一次差事也用不了太长时间,等回去了继续抓紧时间练就是了。这次就权当做买个教训,顺便出来见见世面。”
戌甲拿出香片,起身把屋角的香炉引燃了,回身又问道:“几位师兄应该被派过不少差了吧,能不能说说这被派差要注意些什么?”
那个话最多的弟子说道:“也没什么好注意的,照着要求做事,别说怪话就行。你也应该看出来了,五学中体学最没地位,咱们这些体学弟子,在明处、暗处的不少待遇都赶不上其他弟子。要心里老是想不开,时不时说些怪话,那是要得罪不少人的。且不光是自己得罪人,还连累自己的师门,甚至是其他体学师徒,这也是过去多年积累下来的教训。”
戌甲吐了一口气,说道:“我本明白体学在山上不大吃得开,可听了师兄刚才的话,才晓得原来竟是如此的憋闷,难怪师傅总有愤愤不平之色。”
讲笑话的那个弟子问道:“我曾见过赵壘子教你,莫非你是赵壘子的弟子?”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赵壘子算是我师叔,我师傅是赵塚子。”
那个弟子哦的一声,说道:“原来你师傅是赵塚子,那就难怪会有愤愤不平之色了。他是咱们学堂体学师傅中,公认教得最好的几位之一,可也是最难跟的一位。在你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弟子没跟两年就离开了。虽然各有各的理由,可其他的师傅们甚至弟子们都清楚,肯定与你师傅不好相处有关。你那师傅听说早先是在庚层任教,因为犯直本来要被贬去壬层甚至癸层,幸得有人作保才只降到了咱们辛层。他倒也不是那种势利之人,来了咱们学堂还是认真的教授体学。可是这些年来,体学日渐不振而屡遭不平。你师傅又一直教不出满意的弟子,故而才会如你说的那般愤懑。”
戌甲低着头,缓缓说道:“我也有类似感觉,可从未想过这么深,也没联系在一起过。不过我倒觉得师傅只是教授严格了点,待人有时严肃了点,并非不好相处。”
那个话最少的弟子又接话,说道:“也许你们师徒确实投缘,毕竟你能跟着学了三年多,还不觉得难受。既然这样,那就好好跟着学,能有这么个师傅教也是好事情。”
这时,戌甲的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跟着学了三年多,竟要从别的弟子口中才能了解到自己师傅的这么多过往。也是,师傅好像与周围之间总有面无形的墙似的,别人说他不好相处,也的确是算不得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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