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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回 祸福反复三士同功 追兵紧逼忠臣救主(第1页)

却说犬村大角礼仪见计策已经成功,战而必胜,便暂且让士卒在路旁歇息吃干粮。因缴获了敌人之马,所以又让人找来草料喂马。当下大角悄悄对贞住说:“我听说三浦义同父子是阪东数一数二的勇将,然而却连吃两次败仗,都是因无谋之故。这个势头不可丢,我今押着义武去城下,如此这般地向他说。义同若念其子,交出城池远走他乡,则乃彼此之幸。他如为义弃子,率残兵防守,则另图攻城之计。你去先把义武押来。”贞住领命,立即带领两个士兵跑到海边,告诉看守义武的士兵,把义武叫来。这时大角的队伍加上两次的降兵,大约有七八百人。他们又缴获了敌人遗弃的马匹,所以大角和贞住骑在马上押着义武,队伍整齐地去往新井城下。犬村大角来至新井城的正门,勒住马隔壕仰望着城楼,有一两个随从的士兵会意,高声喊道:“城上有人吗?这里对你们喊话。现有里见的防御使犬士之一犬村大角礼仪来此,想与你家城主三浦将军当面讲话。且莫放弹箭,请速去禀报你家城主。”把守正门的头领听到喊话,先从瞭望窗往外看看,然后十分惊慌地让草占八郎和勇无头九郎两个小头领去禀报城主。义同暂且沉吟片刻后莞尔笑着抚额称庆地对两个小头领耳语道:“这真是件幸事。当我登上城楼与大角对话时,你们偷偷拿着火枪,击其不备,一弹便可报仇。然而离得较远,如果失手不中则后悔莫及。你们虽是新兵还没上过战场,但往日考试武艺,你们的箭法和枪法都名列前茅,颇有本领。就由你们带枪藏在我的身后,无论如何也要击中他,不得有误。”他如此吩咐做好了准备,便急忙登上城楼,草占八郎和勇无头九郎跟在他身后。当下义同打开城楼的瞭望窗,左右看看喊道:“好你个歹徒犬村大角,尔用奸计向我借船、擒我之子,如此奸恶凶暴还不够,还想乘势攻城,尔又有何事要说?”大角听到他这样高声辱骂,便骑马来到壕边,从容答道:“奥州〔指义同〕,请您息怒,且听我说。我礼仪按照军师胤智的计策向贵城借船,并非想陷害您,而是想火攻敌军,严惩扇谷定正。可是令郎义武竟从后边追来,终于发生争斗,不得已才将他擒拿,今已把他带来。您如能痛悔前非,迎我进城当面谢罪,我也愿意不伤和气,把义武还给您。倘若执迷不悟,拒绝和解放箭守城,我则先刎义武之首,然后奋力屠城,您看如何?”义同未待他说完,便厉声喝道:“住口!你这歹徒休得无礼。我是两位管领的亲戚,怎能因溺爱儿子而顺从里见呢?”他说着悄悄拿起身边放着的火枪,想一枪击中大角。可是不知为何却没有火绳,他有些心慌,便往后看看说:“八郎!无头九!还不赶快开枪。”勇无头九郎和草占八郎“噢”地大喊一声,从背后把义同的左右手使劲捉住将他按倒,然后骑上去像捆老虎一般紧紧地捆了起来。义同“哎哟”直叫也无济于事,可惜这时身边无一个能救他的近侍,只好呆呆地瞪着眼睛,悔恨万分。

当下勇无头九郎和草占八郎高声喊道:“犬村大人、众军兵和城内的人们,你们都好好听着!此城城主三浦义同,已被安房的藩臣田税户贺九郎逸时和苫屋八郎景能用计生擒。城内的士兵如胆敢动手救主,我们便先结果了义同,然后再收拾尔等。手下士兵们,把城门打开,迎接犬村大人。”他们向四下说罢,便押着义同急忙走下城楼,拔出刀来放在义同的脖子上。把守正门的头领和城兵,更加心惊胆战,喊着说:“请等等!”没有一个敢上前的。此刻逸时和景能手下的十几个士兵,已把城门打开、放下吊桥去迎接大角。大角和贞住虽然十分惊讶,但有这样的机遇便毫不迟疑地迅速策马一同进城,他们带领的七八百名士兵,押着义武,喊着杀声一拥而入,势如山崩,城内士兵吓得抱头鼠窜,都从后门逃得无影无踪,只听到留下的妇孺的哭声。大角吩咐老兵将他们集合在一起加以慰抚,并严禁士兵随便胡为,城中迅速恢复平静。

于是田税逸时和苫屋景能把俘虏的三浦义同交给自家士卒看守,并为大角带路,请他来至城内正厅。大角和贞住一同下马,在安设好的座席上落座,他手下的老兵和勇士们也都列坐左右。逸时和景能为了重新与大角和贞住等会面,也一同入座。大角夸奖这两位勇士的功劳后说:“田税和苫屋,你们日前不是同蜑崎十一郎出使京师了吗?人非神仙,谁能知道你们在此城内?其中定有缘故,这究竟是为何?”逸时首先答道:“日前我等同蜑崎大人由水路去京师,当船过远江滩时,大概有妖怪作祟,兴风作浪,船不得前进,几次要翻,谁也不敢想能够活命,在此生死关头船夫们占了一卦,告诉蜑崎和我们说:‘如今此船有妖怪作祟,是因船上有壬癸年生的人。如把这年生的人挑出来,将他们装上舢板放入海中,其他人就可得救,船也能够前进了。赶快动手吧!’大家听了都很发愁,默不作声。我们两个便出来对蜑崎大人说:‘他们不得而知,我们却是壬癸年和壬癸月生。其他随从和民夫中说不定也有这年生的。此船如果是为游山玩水遭此灾孽,则可一同听天由命,由河伯去决定沉浮。然而我等是受君命共赴京师,明知海上难以活命,却惜命不肯做出牺牲,让不是这年生的人也一同遭到灭顶之灾,这岂不是最大的不忠?怎能隐瞒不说呢?赶快把舢板放下去,让我们俩坐上。’在我们必死决心的带动下,有五名随从、六名船夫都说出是那年生的,与我们共计十三人,互相也顾不得告别,便乘上舢板。蜑崎大人也无计可施,只好流泪诀别,听从天命了。艄公占的卦正合时宜,自我等十三人离开大船乘上舢板,妖怪的作祟就立刻消除了,大船顺风向西驶去,转瞬间便不见了。我们所乘的舢板也没有翻,在海浪中摇摇摆摆,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在大洋中漂流了一天一夜。”然后景能接着说:“于是在翌日船和人都平安地漂流到三河的苛子崎。在码头上的人们的帮助之下,找到旅店住下。我等在海上漂流的经过被领主邻尾将军得知,想立即派船将我等送回安房。但由于海上漂流的艰苦折磨,逸时和随从们不少人病倒,因治病耽搁了一些时间,到十二月初逸时和随从们的病才算将养好了。正待想向邻尾将军借船返回,突然听说扇谷和山内两位管领,联合各路诸侯,想从水陆进攻安房、上总,讨伐里见将军。这个消息似乎十分可靠,我等非常吃惊,坐在借来的船上赶紧往回划,可是不幸之中又遇不幸。当船过相模滩时刮起了暴风,船无法前进,不得不在新井海滨落帆歇息。该城士兵甚感惊讶,便驶船将我等围住,严厉地追问来历。登时我和逸时悄悄商议说:‘此地城主三浦义同是两位管领的亲戚,与我君也是仇敌。如果明确告诉他我们是里见的家臣,定被他杀害。’于是便决定如此这般地说,让随从们也都知道后,便出去对他们的士卒伪称:‘我等是三河邻尾判官伊近的家臣,名叫勇无头九郎和草占八郎,跟着的人是随从。伊近这次听说两位管领要讨伐里见,他无论如何也想出兵,怎奈城地偏小,士兵不多,我等奉君命前去禀报碍难出兵之故。在由水路去五十子城途中,不料被暴风吹到这个海滨歇息。’我们这样煞有介事地说明后,士卒们信以为真,便领我等进城去禀报城主。三浦义同立即命令左右将我们带到审判厅,他出来亲自询问我等来历。我们回答得始终如一,并无可疑之处。他便龇着大牙呵呵地笑着说:‘邻尾的忠诚值得称赞,但是你们主仆十几个人,即使去五十子城,也不会受到重用。我顺便给你转达吧。如今此城士兵不多,可暂且留在这里,你们如有武艺,可把守前后门。’我等不好推辞,便说:‘蒙您如此厚爱,实深感谢。我等武艺虽然平常,但能胜任您所吩咐的任何事情。’义同听了十分高兴,次日便找我等去马场,考试了弓箭、射击等各种武艺,我等都中了的,所以他便命我等做了正门的小头领,如同自己人一般看待。”逸时又接过去说:“在此期间我们寻找机会想逃回安房,可是总未得便。昨晚犬村大人冒名赤岩百中来此借船时,因夜黑未能看清,再加上姓名不同,所以便没在意。当晚义武想亲自去追赶您,他带了许多士兵出城,我们也漠不关心地没有当作个事儿。义武虽然很骁勇,但因病后体弱,不料被您生擒,今晨把他押来此城。这时才知道那个赤岩百中就是里见的犬士犬村,我等喜不自禁,虽想赶快打开城门,迎您进来,但我们的心腹士兵不过十一人,如操之过急则会酿成大错。正在犹豫不决之际,义同救子心切想出这个馊主意,打算亲自上城楼去同您问话,想乘您之不备用火枪将您击落马下。他让我们两个帮助,我等便高兴地跟在他身后。我们把义同悄悄放在膝下的火枪的火绳扔掉,义同毫不知晓,待想放枪而不见了火绳,在他惊慌失措之际,我们从左右捉住他的胳膊,将其按倒捆了起来。”他们轮流着说出这一番话。贞住和众武士与老兵听了都称赞说:“事情这样顺利,真太走运了。”其中大角仔细听过后,嘉奖了逸时和景能所建的奇功,他说:“如今才知道你们出使并没有到达京师,而在途中饱受风浪折磨和漂泊之苦。顾此思彼,蜑崎是否安然无恙,虽不得而知,但也无须那般儿女情怀。你等若不是遇到风浪之灾,不也一同去京师完成出使之命了吗?但未遇到这次大事,也将后悔。今被扣留在敌城,反与我等一同立了功,就好似祸福的相互倚伏。这是否也是伏姬神女的冥助?十分令人奇怪。你们在这里所起的假名,立意十分巧妙。为何这样说呢?因为勇无头九郎乃田力之义。勇字从工、从田、又从力,勇字无头岂不是田力吗?还有草占乃苫屋之苫,这是谁都能够想到的。先把义同和义武叫到这里来,我有话对他们说。快去!快去!”逸时和景能领命,一同退到隔壁的房间去。

这时三浦义同和义武在隔壁房间由里见的士兵看守着,逸时和景能所讲的真名、真事,他们都听到了,这才如梦方醒,十分后悔。当下逸时和景能将义同和义武押到正厅走廊,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大角看到立即起身,将他们请进来让至上座,并令人给他们松绑。贞住和逸时、景能等都很吃惊,一同加以阻止并劝说道:“虎狼等猛兽摇尾乞怜,是因其四蹄受缚之故,更何况义同和义武都十分勇猛,膂力可抵百人。这样的劲敌岂能随便松绑?这恐怕是千虑之一失。慈悲和和行善也要看对什么样的敌人。这实在是危险之举。”大角听了急忙说:“不然。即使是举鼎劈角的力大凶猛之敌,也无不可以仁义胜之。根据我君至仁至义的军令,将这父子松了绑,虽是对敌人也不失对待城主之礼。他们如果不仁想用暴力害我,你们能空着手不杀他而看着吗?那样他们将在世上永留恶名。就把这件事暂且交给我吧。”他这样说着,便立即给义同和义武松了绑,并安慰道:“成败由天,乃时运之所致,谁能说你们父子无勇呢?然而如今被我所擒,做了阶下囚,是因以不仁伐仁,助两位管领之恶的鲁莽之故。想我君里见将军之所为,无不以仁义为本。因此我们秉承国主之仁心,与犬阪、犬山共同担任此次水军的防御使,也只是防御大敌,不允许多杀敌人,长驱直追攻城略地,以增加疆土。然而按战争的常规,因时乘势暂且进驻敌城,歇息我方人马也在所难免。所以在此期间想把您父子由水路送往敝藩的稻村。虽然想让家眷们也一齐上船同行,但恐妇孺惧怕风浪,所以打算将他们留下,妥善加以照顾,这一点请放心。里见将军是位仁君,您父子到达那里决不会被当作俘虏,一定会受到厚礼相待。若东西双方和解,那么您父子同回此城之日,则屈指可数。这一点也请放宽心。”他这样慢慢对他们一说,义武听着不住嗟叹,默然有愧色。稍过片刻,义同把抄着的手放下,抚摸着胳膊说:“你说得十分在理儿,我们父子多年来只知驰马弯弓,挥刀舞枪,不学无术。所以愚蠢地上当受骗,甚至让强盗运粮,向仇人借刀,祸起萧墙尚不醒悟。以致城陷,父子都做了楚囚。没有被砍头已是万幸,岂能远路去安房,此情实不敢当。”他这样进行推辞,大角又加以安慰,并吩咐逸时和景能把父子两个移至他室看守。

于是大角便派士兵从水路和陆路去打探洲崎海战的胜败和山内显定镰仓官邸的情况。经探听得知洲崎海战敌船都遭到火攻,自家军大获全胜。在镰仓的显定官邸,老臣斋藤左兵卫高实听说海战大败和新井城也被犬村攻陷的消息,十分吃惊害怕,立刻同主君家眷,离开官邸不知逃往何方。山内的家臣谁还留在那里?都把家私装上船,带领家眷由水路逃之夭夭。这时三浦四十八乡的乡绅富户和村长庄客等,多年来仰慕里见的仁政,都各着戎装前来新井城请求参加大角的队伍,愿共守此城者达数千人。不仅如此,弃城逃跑的新井城士兵和甲良龟九郎也都归来,折箭发誓,愿投降守城。因众人不招自来,大角竟有了七千多兵丁。镰仓是大城市,又是阪东的咽喉要地,如被长氏占据,则后患无穷。因此大角便拨给堀内杂鱼太郎贞住三千多雄兵,派他去镇守镰仓。贞住则以山内的官邸为大营,对民众施行善政,不许贼民胡作非为,一切都按照大角的教导进行。犬村大角又拨给景能三百名士兵,并交给他战报一封,吩咐他将此地取胜的情况和他与逸时所建的奇功向洲崎大营禀报,并把俘虏义同和义武也押送给国主。景能立即带领士兵分乘十艘快船,押着义同父子去往洲崎。

再说犬村大角未费吹灰之力便掌管了三浦四十八乡,对他们无不施行善政,他与村长和乡绅们商定:法度虽可适当放宽,但不允许叛乱;租税过多,虽可少纳,但不准不纳。因此开仓赈济鳏寡孤独,民皆仰其德泽,无不把他当作父母。镰仓和新井的郊外,最近多有豺狼夜夜为害百姓,自礼仪进驻此城之日起,豺狼便都趁着黑夜迁移去他处。不但豺狼如此,暴主奸相、佞人贼民,好残害善良食人肉者也有所顾忌,不敢再胡作非为。实如孟子所云:君仁则无不仁,君义则无不义。里见将军父子多年实行善政已经开花结果,无论有心人或无心人,都讴歌称颂不已。

话分两头,却说扇谷定正在此之前于洲崎海面的战斗中,遭到犬阪毛野的火攻,生命十分危险,由于箕田源二兵卫后纲和白峰麻生介广原的援救,好歹才算脱险,急忙乘坐舢板往武藏划去,跟随的士兵不多。同船在左右伺候着的只有大石源左卫门尉宪仪、白峰麻生介广原、箕田源二兵卫后纲和信城左传达赖,及其他士兵三百余人,较起初的五万五千大军,还不足百分之一。然而借着顺风划行迅速,大约用了三个时辰,船便到了武藏的河崎海滨。他们弃舟登陆,此去五十子城虽然不过二三十里路,但因从水路而来没有马匹。有人便嘟哝着说:“这样的全军统帅回城,怎能步行呢?”可巧这日在河崎乡有马市,许多牛马贩子都聚集在那里,还拴着几匹马。宪仪仔细看过后吩咐士兵说:“你看那里有不少马,去牵来几匹给管领和我们骑,好陪着他同回五十子城。快去牵来。”士兵们领命跑过去厉声喝道:“喂!卖马的。这马管领征用了,我们牵过去。”他们说着解下五六匹马的缰绳,夺了就走。牛马贩子吃惊地说:“这太不讲理了,这都是出卖的马,即使管领要用,也不能不赏钱就牵走啊!”不等他说完,士兵又厉声骂道:“你这小子好胆大无礼呀。即使是价值千金之马,管领有急用,敢不献出来,就让你尝尝厉害。”他们说着对他拳打脚踢,牵过来五六匹好马。宪仪含笑道:“虽然是次货,但鞍镫都齐备。很好!”他说着先牵过一匹让定正骑了,然后宪仪、广原、达赖、后纲也都骑上马,一同来至河崎河滩,他们想乘船划过对岸去。可是艄公们大概看到了他们方才的暴行,十分害怕,赶忙把船拴到对岸的水边。怎么召唤也不划过来。定正不住地着急,说:“赶快召唤他们过来。”宪仪更加怒不可遏,命令士兵说:“用远程箭把艄公们都射死。”他怒气冲冲地骂着,后纲急忙拦阻道:“管领虽有威德,但如今战败,想急于回城,受到田夫野人之侮,若因不听命令而对他们发怒,则犹如棒打乞丐一般。明知他们不是我等对手,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倘若敌人追来,将如之奈何?莫如去此河上游的矢口去找渡口,路也不算太远,不知意下如何?”他这样陈述利害进行劝阻,宪仪只是说:“言之有理”,但还犹豫未决。定正听了说:“后纲的意见甚是,就去矢口吧。”于是又骑马前行,广原和宪仪在左右跟着。另外达赖在前边带路,后纲殿后,残兵们心下不安地跟在马后急忙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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