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柳湖镇铺着青石板的堤街,李非和贺文锐又走过了一小段寡堤。
堤坡边有一间砖墙没有粉刷的小瓦屋。屋前一块平地;平地前一片荷塘;塘边一棵向水中倾斜的陈年柳树。
一条粗大的树根横在水边,一个男人正蹲在树根上摆弄衣服。在一圈圈散开浪迹中弄出“噗噗哗哗”的水声。
柳树红色的须根浮在水里,血丝一般的纤细,随着衣服一起浪动。有小鱼出没其间,白亮的鳞片不时反射出太阳的光影。
星星点点的荷尖已经冒出水面。一只绿花青蛙息歇在一张摊开在水面荷叶上,望着洗衣人出神。一只蓝绿色的大头蜻蜓飞来,立在了不远处的一枝荷尖上。阵风吹拂,空气中弥散着荷叶的清香。
贺文锐指着洗衣的男人说,那就是江老师。
江老师!
江可航回头看看,一脸愕然。贺文锐又叫了一声,江可航才甩了甩一双湿手,缓缓地站起身来。轻声慢语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非打量着这位一身乡下人打扮男人,把他与自己想象中工程部经理应有的样子相对照。心里不免有点失望。
眼前这位中等个,背微驼,厚嘴唇,一脸络腮胡子;动作慢慢悠悠,说话没有一点中气的男人他行吗?
江可航在身上搽着一双湿手从坡下走上来。贺文锐向他介绍说:这是我们李总。
处于礼貌,李非招呼了一声:江老师你好!
江可航看一眼李非,点头笑笑,轻声说,屋里坐。
贺文锐和李非都注意到,江老师的脸莫名其妙地有点红。跟在江可航身后的贺文锐侧身对李非耳语道,都快成老男人了,还这么羞涩!
李非心里想,一个见生人就脸红的人,今后如何面对客人?如何管理员工?他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听信贺文锐的鼓动,跑到这乡旮旯来找什么工程部经理。
堂屋里一个小男生伏在一张小方桌上做作业。抬头看一眼客人,目光落在了贺文锐手提的水果上。
贺文锐把水果放在桌上,摘下一个香蕉递给过去:你叫江川?
江可航说,叫哥哥。
男孩不接香蕉,也不叫哥哥。贺文锐把香蕉塞在他手里。江可航对小孩说,到房里去做作业。又拉过两条长凳,找来一件旧衣服搽了搽,请二人落坐。
师娘和大丫呢?贺文锐问。
江可航说,到田里去了。
您家还有地?李非问。
江可航说,哪里,她在屋后堤坡上开的荒。
贺文锐笑说,别人家是男耕女织,我们江老师家是女耕男织。
江可航有些难为情地说,家里的事我什么都不会弄,里外都是她一个人。衣服也是她洗的,我只是拿去塘里帮她摆一下。
贺文锐一句玩笑话,害得江可航费力去解释。
我去叫她回来做饭。江可航说。
贺文锐拦住说,我们不在您这里吃饭。
李非四顾:整个堂屋就像一个家电修理车间。没有包装的收录机、电视机、洗衣机摆放得到处都是。他听见江可航在说,不成看相。
江老师您还给人修理家电?李非问。
我哪里有时间搞这个,都是些熟人朋友找来。没办法。
他们应该还是给点钱吧?见江可航笑而不答,李非又说,又花功夫又要材料的。
江可航解释说,配件我不管。坏了什么,我开好单子,他们自己买来。
李非笑说,那也不行,难道劳动不是成本?
江可航好像怕谁被冤枉了,连忙解释说,人家还是给了钱的。
只是给的不多。贺文锐笑说,修一台机子收三五元钱。又问江可航:现在还是不是这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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