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筝在检验那副遗骸时,萧错还在摩挲手里的子弹,直到池文青又追过来一个电话,他才将桌上的驼皮、瓷片和琀蝉一一装进盒子里,装到那颗子弹的时候,萧错稍微停了一下,又摸了几下弹头,才一并放在书桌下面。
萧错出门时,碰到王妈。王妈问他这么晚去哪?萧错只说雪鸮不见了,出去找找看。王妈也没再细问,只是稍稍让身,叫萧错过去。萧错走到父亲萧明恒的书房前,用手摸了摸房门,才转身离开。
萧错在门外吹了几声口哨,他想试探一下,雪鸮回来没有。可惜,天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葬狗坡里的何晓筝与狄康,还在研究肩胛骨上的子弹。何晓筝问:“能看出口径吗?”狄康看了看肩胛骨,说:“像38,但不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子弹。不是纯金的,是镀金的,子弹没有穿透肩胛骨,说明射程在十米之外。而葬狗坡密林丛丛,十米之外基本看不到目标。”
何晓筝一皱眉,说:“你是说,这个人不是在葬狗坡里被枪击致死的,而是在葬狗坡外就遭到了枪击,随后才逃亡到这里的?”狄康说:“应该是这个逻辑,这种子弹是非常规子弹,杀伤力也不强,打一颗少一颗,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舍得用这样的子弹杀人。”
何晓筝说:“子弹卡在肩胛骨里,这种伤害当时不能毙命,如果得不到果断和良好的治疗,很难存活,这样看来,死者的死亡原因,可能是因失血过多致死。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猜测,还是先把他带回去再说吧。”
如果仔细分析何晓筝执意要带走遗骸的举动,就能发现,她并不是一个“背尸狂”,在她的种种反常行为的背后,还隐藏着一种独特的动机,这种动机就是她对法医事业的执著。何晓筝绝不会想到,就是眼前这副白骨,促成了整个案件的连接性。
何晓筝叫狄康赶紧帮着收拾遗骸,千叮万嘱,唯恐他捡漏了尸骨。别看狄康刚才不把遗骸放在心上,这真的要是发现疑点,他比谁都来劲儿,这可是捡来的大案要案。他拿着“钢鹰”,一边砍去乱藤,一边说:“从死者的死亡姿势上看,他在树上时还活着,抛尸人怎么能把半死不活的人背到树上的,而且还掩盖得这么隐秘?”
何晓筝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刚才在树下,也没见你动手,不也上树了?”
狄康随口便说:“我那是被猢狲强行抓上来……你……”狄康脑子一闪,立刻明白了何晓筝的意思:“难道他也是被猢狲抓上树的?”
“我怀疑,这个人生前经常来葬狗坡,经常和这里的猢狲接触,他死后,是猢狲把他掩盖在树藤里的。否则,他的尸骨不会保存到现在的。”狄康一听,“扑哧”一声笑了。何晓筝问:“好笑吗?在一些文化里,猢狲能保护主人和捍卫尸体。”
“你说的文化,是《西游记》吧。”狄康白了何晓筝一眼,将尸骨装好以后,塞进自己的大包里,也没说一句怨言,就背在身上。
就在何晓筝怒不可遏,用眼神还击狄康的时候,身边被狄康砍过的一根树枝“咔嚓”一声断了,断裂声音清脆有力,何晓筝这才注意到,树林里太安静了。
狄康看着何晓筝一本正经的表情,拿着手电四处张望,他突然想起什么,抓着何晓筝的胳膊问:“老鼠呢?那群老鼠怎么一只都不见了?”
是的,他们是跟着一群老鼠进坡的,怎么这会儿一只老鼠也没有了呢?四周静悄悄的,连老鼠行走时发出的嗖嗖声也听不见了,刚刚缓解的紧张,仅仅在半秒钟之后便瓦解了,何晓筝的神经又开始紧张起来。
这时,树林再次传来雪鸮的怪笑声,笑声越来越密集,到最后几乎听不到笑声的间隙,好像是整个树林,到处都是雪鸮。在半空中晃晃悠悠,越发使人觉得毛骨悚然。狄康自言自语道:“这夜猫子怎么老是在我们这报丧?”
何晓筝不说话,拉着狄康下树前行,走了大约五十米,一阵风吹来,就在这一瞬间,何晓筝吸了吸鼻子,说:“狄康,我闻到了尸体的味道了。”狄康也跟着何晓筝吸了几下鼻子,除了何晓筝身上的淤泥味,并未闻到什么异常的味道。可何晓筝却再一次确定了:“是尸体的味道,虽然微弱,但毋庸置疑,雪鸮可以证明我的判断力。”
何晓筝话一出口,雪鸮就在树上连笑几声,接着便用神情严肃的眼睛盯着他们俩。何晓筝拉着狄康又往前走了十几米,那种气息从混杂的气味中完全抽离出来,苔藓、腐烂叶子以及野兽粪便的味道,全都臣服在这腐烂的肉体之下。
何晓筝说:“雪鸮是夜猫子,以捕鼠为食,是老鼠的天敌。老鼠听见它的叫声,不吓得四处乱散才怪。狄康,你看那!”何晓筝说话的那种情形像发现宝藏一般。不错,她确实看到属于她的宝藏:一具尸体。
这回几乎可以肯定,这具尸体就是他们要找的。尸体放置的地方,十分陡峭,是个岩壁凹洞,凹洞里还有些老鼠在就餐。凹洞与何晓筝之间,有一条断裂石缝,大约有两米宽,狄康算了算,一步两步肯定是跨不过去的。何晓筝盯着狄康,问题是很明显的:怎么才能过去?狄康会意,直接说出答案:“我觉得要飞才行。”
“有这些老鼠大侠护身,我们即使飞过去,也没办法靠近。”何晓筝满以为狄康会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想到,狄康竟一脸内疚:“对不起,我也没办法制伏它们,因为这些鼠大侠绝对不受我控制。”
“那我们怎么样才能靠近尸体?难道要请求动物组织支援?”狄康掏出手机看了看,遗憾地摇摇头,说:“手机没信号,我觉得,雪鸮比动物组织更实用些,这么笑下去,别说是老鼠,就连我的魂也会被它笑掉的,咱们先等等。”
何晓筝觉得这办法可行:“凹洞边的石缝,那么宽,凶手为什么不把尸体扔坑里,而是抛到对面凹洞里呢?”
狄康说:“凶手肯定知道这条石缝通往坡下,他是害怕尸体会顺着坡掉到马路上。你还记得咱们压断的那根木头吗?我估计这裂缝原本有根独木架在上面,老鼠一多,造成了混乱,把木头弄掉了,顺着石缝滚到坡下了。没有木头做桥,鼠群自然过不去了,再加上雪鸮看护,鼠群肯定各自散了。”
狄康说到这,雪鸮突然窜出,嗖的一声就奔那些老鼠去了,老鼠吓得调头就跑。雪鸮滑身抓起一样东西,没了踪迹。何晓筝立即起身,对狄康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过去取证,否则证据不仅要从老鼠肚子里掏,还要从雪鸮肚子里掏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了大半天,最后决定,要想过去,必须要抓着树藤,以荡秋千的形式飞过去。狄康叫何晓筝抓着树藤先过去,何晓筝惊恐,对于一个有恐高症的人来说,这比死亡还难过。狄康也不管那么多,使劲推了何晓筝一把,只听何晓筝一声尖叫,跟着树藤就飞了过去,狄康喊了一声“松手”。何晓筝吓得手一松,不偏不倚,趴在了尸体边上。
何晓筝见到尸体,反而不害怕了,她迅速爬到尸体边。狄康不禁哑然失笑,因为对于体积大于老鼠数倍的人来说,这的确没什么好怕的。狄康紧跟着飞了过去,他把勘察箱和相机递给何晓筝,何晓筝接过相机,立刻说了一句:“我拍照,你设置一下警戒线。”
“你的职业习惯真令人敬佩啊,如果这附近的动物认识警戒线的话,我愿意扯上几米。”
何晓筝拍到尸体的手部时,低沉嗓子道:“狄康,你看这是什么?”
何晓筝掰开尸体的手臂,让狄康把手电光靠近一点,那东西被抓得很紧,一时还拿不出来。狄康趁着亮光,认真看了看,说:“这是老嘎乌。我认识这东西,是萧错的。”
“你看仔细些。尸体手部发生尸体痉挛才会抓着这东西不放的,这说明死者死亡前,手里正拿着这条链子。”
“不会错,这是萧错母亲留下的老嘎乌,萧错上高中的时候,就一直戴着,谁都不叫碰,我记忆很深。”
“萧错的老嘎乌怎么会到尸体的手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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