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不复杂。
殷溯的生母,也就是已故的丽妃娘娘是个满心都只有帝王恩宠的人,时常虐待亲生儿子,以他为借口来争宠。殷溯因此时常挨饿挨打,却又不得不在外人面前配合丽妃,装出与她“母子情深”的样子——不配合的话丽妃就会罚他。
这样的生活让他觉得恶心又窒息,连带着厌憎起了自己的皇子身份。所以八岁那年丽妃意外过世后,他就在一次秋猎活动中,借着永平帝遭遇刺客,现场一片混乱的机会跑了。
永平帝那时自顾不暇,没顾得上他,事后才发现这儿子不见了。他派出人找了一阵子,却怎么也没找着,就以为他已经命丧刺客之手。
却不想殷溯早有离开皇家之心,虽然那个刺客的出现是个意外,但他凭着随身带着几件首饰,还是顺利地离开京城,一路往北去了——之所以往北不是往南,是因为丽妃的娘家在江南,而他不想再跟她有任何关系。
只是他行事再谨慎,当时也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加上自出生起就呆在皇宫里,从未出过远门,虽然机智有余却经验不足,很快就被拐子给盯上了。
危难之际,恰好路过的范戟他爹救下了他。
范戟他爹曾是个四海为家的江湖游侠,后来娶了范戟他娘,有了范戟,就在齐州安居了下来,靠押镖为生。
殷溯知道自己年纪小,孤身一人在外,生存不易,加上又经历了拐子一事,心有余悸,就编了个凄惨的身世,忽悠着范戟他爹把他带回家了。
当时还叫范大根的范戟那阵子正想要个弟弟妹妹陪他玩耍,一看见殷溯,高兴坏了,拉着他就弟弟长弟弟短地叫了起来。
范戟他爹是个秉性憨厚的老实人,他夫人,也就是范戟的娘也十分心软善良,见此干脆收养了殷溯。
殷溯就这么在范家住了下来。
“那之后呢?夫君为什么会离开范家回宫?是有人发现了你的身份吗?”听到这,秦昭昭忍不住好奇。
殷溯:“不是,我是自己回去的。”
秦昭昭一愣:“为什么啊?”
“为了给范叔范婶报仇。”齐州是边境之地,远比不上京城繁华,但来往的行人客商很多,所以也算得上热闹。殷溯听着街边商贩们的吆喝声,神色不变地说,“我十岁那年,北狄人来犯,范叔外出走镖时,不幸遇上了一队北狄骑兵,被他们残杀在了距离齐州不远的乌州。消息传来,范婶悲痛欲绝,决定去乌州寻回范叔的尸体,好让他入土为安。谁想我们赶去的时候,正好碰上那队北狄骑兵去而复返,在乌州城内烧杀掠夺。范婶为了保护我和范戟死在了北狄人的铁骑之下。后来,我就带着范戟回京了。”
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他声音淡然,没什么起伏,语气也十分轻描淡写,可秦昭昭却听得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
难怪他待范戟那么不同。
也难怪他会在回宫学成后毅然从军,走上抗击北狄,收复失地的战神之路。
范家夫妻俩在他心里,一定很重要吧?
“殿下……”她忍不住低声叫他,双手也伸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等我们回京办完事,就给范大人找个媳妇儿吧?他都一把年纪了还不成亲,范叔范婶在天有灵,肯定很着急。”
殷溯一怔,没什么笑意的心里忽然就软下来,生出了一点想笑的冲动:“你说得对,回去就给他安排。”
其实这些年他不是没给范戟安排对象,但那家伙是个操心老妈子的性格,总是以“殿下都还没娶妻,我怎么能成家?我要是成了家,就没人照顾殿下了”为由拒绝他。
殷溯本也不擅长这个,见他态度坚定,也就懒得再提了。
“那现在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来,然后出去买些范叔范婶喜欢吃的东西,明天给他们带去好不好?”生死面前,秦昭昭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也怕自己说多了殷溯会难过,就语气轻快地转移了话题。
殷溯听着她满是怜惜和心疼的心声,因为故地重游和想起旧事而沉郁的心情渐渐被治愈。
“嗯。”他低头看着她搂在自己腰间的胳膊,眉眼缓缓舒展,“范叔爱喝高粱酒,喝酒的时候就着花生和烤鸡。范婶喜欢吃糖糕,尤其喜欢东街那家据说已经开了上百年的宋记糖糕……”
时隔多年,他依然很清楚地记着,那对再平凡不过的夫妻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和着油盐酱醋茶,或说笑或吵闹的场景。
那场景里,有他从未感受过的人间温暖。
***
范家夫妇的坟立在齐州城东一座不起眼的矮山上。
秦昭昭和殷溯上山祭拜过他们后,又在齐州城里停留了两日——这是秦昭昭的要求,她想尝一尝年幼时的殷溯尝过的美食,见过的风景。
殷溯答应了,两人还回早已易主的范家小院外头看了看,之后才坐上马车继续往北走。
“夫君,所以我们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啊?还有你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事呀?”
这一路上秦昭昭都没有问过殷溯这个问题,因为光顾着玩和腻歪了。直到这会儿出了齐州,看着马车外面越发苍茫的景色,她才再次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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