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萍紧靠着李明强,她完全被西流村这从未有过的场面感染了,鼓乐声荡去她了所有的哀愁。她仰起头,看着李明强帽子上的红五星,衣领上金边闪亮的红领章,突现出一种喜乐的情素。她含着微笑,在内心深处细嚼着体味着这种情素,拥有着享受着这种情素。
在杨玉萍的心里,这隆重的送行,就是她与李明强的婚礼。
夜深了,喧闹了一天的西流村一片寂静。一弯瘦月,高高地挂在天空,像一把雪亮的镰刀。星星很少,稀疏地分布在天空,若明若暗,像人们没有睡醒的眼睛,眯缝着似看非看着大地。大地一丝风也没有,闷得人难以忍受,好在家家都有凉快的窑洞,人们早早地躲在窑里,为了省电,为了节省粮食,早早地上床休息了。没有知了的叫声,没有青蛙的鼓躁,没有家犬的狂吠。
李明强和杨玉萍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杨玉萍又一次爬起来,看着李明强身上被棍子打出的血印,轻轻地问:“还痛吗?”
“不痛!”李明强怔怔地看着窑顶,机械地回答。
杨玉萍把头依在李明强的胸脯上,喃喃地说:“你在恨我。”
“没有。”李明强机械地回答,怔怔地看着窑顶。
“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我要是不说你上前线——”杨玉萍的眼泪又滚了出来,流在李明强的胸脯上。
李明强突然把杨玉萍翻过去,侧起身,用手擦去杨玉萍脸上的眼泪,非常严肃地对杨玉萍说:“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恨你,我真的不恨你。我感激你,要不是你告诉了他们,等我上了战场或者牺牲了,他们才知道,再闹出这事儿,我连为他们送行的机会都没有了。况且,他们活得也太累了,太苦了。死,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可给活着的人是警告、痛苦、打击和重负。你千万不要背这个包袱。”
“你真的不恨我?”
“不恨,真的。真的,我很感激你。今天,你表现得太出色了,俨然就是李家的主人。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我不要你感激!”杨玉萍抱住李明强的脖子委屈地哭着疯狂地吻着,喃喃地说:“我就是李家的主人!本来就该是李家的媳妇,是你,是你不给我这个名份。”
李明强想到杨玉萍对他的感情,特别是今天那干净利落、英勇果敢的举动,内心里充满了对杨玉萍的爱,他用他那肥厚的双唇迎合着她的吻。既而,又用那肥厚的双唇吻干了杨玉萍脸上的泪水。
“你爱我吗?”杨玉萍轻轻地问。
“爱。”李明强轻轻地答。前两天杨玉萍也问过,李明强都没有回答,是今天杨玉萍的举动,唤醒了、激活了李明强对杨玉萍的爱情。
“你爱卫和平吗?”
“爱。”李明强答得很轻,但很迅速,几乎是不加思索,答得也很坚决。
“我看她那天来,就知道你们俩的关系不一般。”
“我们——”李明强向杨玉萍讲了他与卫和平的情况。
“你说,我们俩,你更爱谁?”
李明强不说话了,这是他没法回答的问题。这怎么能比较呢?一个在事业上那么地支持他,一个在家庭上那么地照顾他,他实在没办法回答。
“你必须告诉我,你说呀,你更爱谁?”杨玉萍又撒起娇来。
“我和她没——”李明强说,“我只给了你。”
“我知道,从第一次就知道你是个雏儿。”杨玉萍突然爬起来,看着李明强的脸说:“这么说,你是更爱我了。”她俯下身狂吻李明强的肥唇。
李明强将杨玉萍推开,轻轻地问:“你不累?”
“累,但睡不着。”
“明天,我就要走了,还有好多事情得做。”
“还做什么?”
“我想把院子留给你,让铁锤伯给主个事儿,立个字据。”
“我不要。”
“你帮我看着,我回来了好住。”
“那还立什么字据?”
“先归你的名下,万一我那个了,你好说话。”
“我不要,我要你活着回来!”杨玉萍任起性来。
“我不是给你,是留给我们的孩子。”李明强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我妈的干闺女,我不在家,宅院给了你,别人也说不了什么。不这么做,我若真是那个了,这宅院就——”
杨玉萍不说话,想了好久,她说:“那,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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