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像一个艺术家在追求那不可能实现,而且愈追求愈感到饥渴的东西一样,卫和平的心里涌起了一种由于旧情从来没有得到满足而引起的饥渴。
期中考试对上了十四年学的卫和平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十四年来,大小考场,她经历了不知多少次,更何况今天的日语是她的强项。时间刚过一半,她就交了卷。说实话,她没有好好审查。一是她多年来要求文字细心,一遍准确,根本没有检查的习惯。二是她素来就有争第一的习惯。她的个性,争强好胜,课堂上认真听讲,争着发言;辩论时,虽无理也强占三分。要不是她碍于脸面,早在同学中公开了她和李明强恋爱的事情。
卫和平刚走出教室不久,陈晓伟就追了上来。
“你也答完了?”卫和平有点惊讶,她知道陈晓伟的日语水平是答不完的。
“没有。”陈晓伟诚实地回答,脸上泛起了红晕。
“那怎么……”
“我——”陈晓伟没等卫和平说完,就吱唔着掏出两张票卷,“这是今晚的舞票。”
卫和平接过一张,是两元一张的。她决定陪陈晓伟去跳舞,她已经陪他了好多次了。近来,她所参加的舞会,陈晓伟几乎是她的固定舞伴。这小子也不错,老实得可爱。上次,她说她喜欢光头,陈晓伟虽没有理成光头,却理得很短很短,在这长发盖顶的年月,在大学生堆里,煞是难看。卫和平既觉得好笑,又觉得他可怜。其后,卫和平不再拒绝陈晓伟每天为她提前到图书馆占的座位,还做了陈晓伟一次舞会的固定舞伴。
舞会上,陈晓伟告诉卫和平,他父亲是武汉大学的教授,因为爱上了自己带的研究生,抛弃了妈妈。弟弟是个跛脚,小时候玩秋千摔的。从此,从此,卫和平不再用玩世不恭的态度对待这个小白脸了,并开始充当他的舞伴。两颗失落心也越走越近。
卫和平把目光从票卷上移向陈晓伟。头发又长起来了,他理了个平头,配上那白净的小尖脸,小嘴,挺鼻和那对双眼皮的大眼睛,不失为一个美男子。
“怎么不等考完后再找我?”
“下午没课,我怕你到别处去。”
“哦,我是有点事儿,晚上见吧。”
晚上,卫和平稍施脂粉,轻描眉,内穿黑色圆领衫,外穿大黄鸡心领腈纶绒衣,圆领衫上一朵红色的梅花不偏不斜地镶嵌在鸡心里,美极了。她下身穿着一条牛仔裤,紧紧地裹着那丰腴的大腿,踩着那双棕色长筒靴,飘逸出一股少女的春意。她的女性,她的青春,她全部丰茂的美丽都显出来了。
舞厅前,陈晓伟早已等在那里。他上身穿的还是那件深灰色粗线高领毛衣,下穿牛仔裤,半高跟火箭式黑皮鞋。好像比以往多了点儿男子气。
他们和往常一样,一前一后走入舞厅。几个没有舞伴的男同胞一下子奔向了卫和平。卫和平向他们道了“抱歉”,挽着陈晓伟步入舞池。
美丽的舞曲伴随着他们轻盈的舞步、优雅的舞姿。陈晓伟向卫和平讲述着他们的故事。那是他刚到北大的第五天,系里组织舞会,他和他的同乡刘艳丽在翩翩起舞。刘艳丽告诉他,班里只有卫和平没有男朋友,鼓励他,让他向卫和平进攻。陈晓伟看到卫和平那丰满而不臃肿的身条,大方而不放荡的姿色,再加上刘艳丽对他说了卫和平的一大堆好话,他就再也没心思和刘艳丽跳舞了。他走出舞池,座位上的一个女孩儿以为他要请自己跳舞,高高兴兴地站了起来,他却说了声“谢谢”,坐在了那女孩儿的位子上,气得那女孩儿跑出了舞厅。
卫和平笑了,醉心地笑了。陈晓伟的话满足了她女性的虚荣心。她欢快地跳呀跳呀,跳得好开心好开心。
跳完舞,陈晓伟送她回宿舍。黑暗处,他怯怯地用手托住了卫和平的腰际。
卫和平没有拒绝。最近,她内心中萦绕着一种对男性的欲念。她想,这可能是生理上的原因。她思念李明强,但是她又不能去找李明强,李明强能给她力量,给她希望,给她甜蜜,给她温暖,可是,李明强现在还不能给她光荣感。而她现在需要的就是这种光荣感。她在等待,在思念,思念着一个男人——能给她带来光荣感的男人。她想一头钻进他的怀里,紧偎着他,献上自己的甜蜜与温柔,就是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他也不妨。
陈晓伟那柔声柔气,带着点痛苦与委婉的声音在她的耳际缠绕:“当我抓着你的手迈步起舞的时候,当我搂着你的腰醉心旋转的时候,我不由得产生一阵阵强烈的欲望,想俯下身去吻一下你的额头。耳边乐声靡靡,撩人心弦,我那种欲望就变得越来越炽烈。我不得不使劲挣扎,拚命地挺起身子,因为你身上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磁石猛力地吸着我的双唇。”
陈晓伟的话停住了。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行进。陈晓伟一把将卫和平拥入怀中,卫和平紧紧地紧紧地偎依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卫和平仿佛抱着的就是李明强,就是日思夜念的强壮如牛的李明强。李明强把他身上的全部热力注入了她的身体,使她感到了极度的温暖、甜蜜和充实。一种纯然的快乐从她的心头升起,就像喝了一杯浓郁的杜康酒,把她由半痴半呆转化成兴奋的晕眩。她在他的怀里轻微地颤抖,喉咙与口好干好干。她走进了爱的迷宫,干渴的沙漠。
一股湿润的暖流从卫和平的额头滑下。她警觉地睁开了眼睛,是陈晓伟,是陈晓伟那滚烫的嘴唇,正在从上向下滑动。突然,她不知从那里来的力量,一把将陈晓伟推开了。
陈晓伟一心想捕捉那渴望得到的香唇,根本没有防备,踉跄两步,正好被路旁草坪的花边绊了个四脚朝天。
卫和平没有去拉他,也没有道歉,只是喃喃地说:“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说完,她转身向宿舍楼跑去。
进了楼,她直奔传达室,拨起了李明强的电话号码……
第二天是星期天,是该与李明强相会而没有约会的第五个日子,卫和平清清楚楚地记得。
考完日语,卫和平和陈晓伟约了晚上跳舞,就匆匆忙忙地跑到商店里挑了四样酥糖,一样二两买了八两,又买了十支山楂卷儿。在学校的书店里买了一套《当代大学生丛书》。要放寒假了,她要去看看李明强,去看她日思夜念的李明强,感情上,她永远也离不开李明强。
这破军线。卫和平急得出一身汗,就是打不进去,电话里始终是那“嘟嘟嘟”的忙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打进去了,对方的声音震得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可就是那么一句话——喂!您大声点,我听不清。她急得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喊李明强的名字,对方还是那么句话。看着身后几个急待打电话的同学,卫和平不得不放下了电话。
这么落后的通信设施,连个电话都打不通,还能打仗?卫和平愤愤地想,她和李明强通话也有过几次这样的镜头。李明强讲,在他单位有时为一件事,打电话还不如跑一趟来得快。“部队要忍耐”,军人要忍耐,军人家属要忍耐,和军人谈恋爱也要忍耐!忍耐会儿吧,等他们都打完了再打……
六点二十八分,那生物钟固有的节奏又触及了卫和平那特异的警戒点。她一骨碌儿爬起来,没有思想就穿上了衣裳,不用看表,准是六点半钟。
冬季的北京,七点钟天才放明。卫和平撩起窗帘,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天还是灰蒙蒙的。那西移的残月可能是浑黄色的,那永伴它的启明星可能很亮很亮。
昨天夜里,她回宿舍洗漱完毕,又跑到传达室。这时,一个打电话的人都没有了,她高兴地坐下来,准备给李明强好好打一个电话。可是,她整整拨了一个多小时,心里成千上万遍地唤着李明强的名字,也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电话里始终还是那“嘟嘟嘟”的忙音。她突然想起来了,部队晚上九点半准时熄灯熄声,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她真后悔刚才不应该放了电话,更不应该回去洗漱。李明强曾经说过,在最紧要关头,人们比的就是毅力,刚才放了电话回去洗漱,是自己毅力不够,还是好心让了?不管怎么讲,都是自作自受,谁让你好端端地给人家吹灯呢!活该,这就是对你的惩罚!
卫和平诅咒着自己,浑浑噩噩地向宿舍挪动着沉重的脚步。突然,她猛一甩头,又飞快地跑回了传达室,抓起电话,迅速地拨出三个号码,电话机号码盘“咯啦啦”的转动声,使她又突然停止了拨动。
原来,卫和平想起了李明强的话:“如果有急事,我们连的电话打不通,楼下值班室还有一部二十四小时值班电话。”她刚才要拨的就是那个号码。那电话号码是:“屎巴气你儿气溜”──四八七一二七六。李明强告诉她的。
“我们有了儿子,你送他上幼儿园,可他非常淘气,屙在你的自行车上了,你很生气要打他,他溜跑了,这就是‘屎巴气你儿气遛’。”她幸福地笑了,也确切地记住了。李明强的记忆方法多得是,真正自学出来的人,能力是大学生所不能及的。
卫和平刚拨了个“四八七”就停住了。
我有急事吗?我什么事儿也没有啊。卫和平突然醒悟,她打电话没有任何事情。
唉,明天就要见面了,让他睡个好觉儿吧。他现在还奏《和平进行曲》吗?那是思念她卫和平的曲子。梦里还常梦见我吗?他很倔强,也很高傲,自从那天我宣布散伙,至今都没有接到他的一封信,也没有接到他一次电话。我依恋着他,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生理上都离不开他。他呢?丁力说过,一个张医生在追求他。像他这样多才多艺,体魄矫健的人,是很吸引女孩子的。我这个重点大学的研究生,不是也钻进了他的怀里,至今还这么地思恋着他吗?想到这,卫和平心里泵出的血液都成了酸溜溜的。若李明强真被那张医生抢去,我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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