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天使莱娜塔始明真相苦修行灵肉搏击薄命女终难承受弃红尘Ⅰ
有一天晚上,我像平常一样,又上可爱的阿格涅莎那儿串门去了,回到住所时已经相当晚了,我不得不用一些小礼物作为贿赂而让夜间值更人给我放行。走近我们的住所时,在半明半暗中我分辨出好像有一个人像猫儿一样坐在门槛上,很快我就认出来,原来是——路易莎,她一见到是我,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迎着我奔过来,她犹带着几分畏惧向我讲述莱娜塔女士身上今儿发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令人可怖的情况,而她,路易莎,则担心这是不是有什么妖精在作祟。从她那详细的描述中我很快明白,莱娜塔是又被恶魔附体而重新发作了,这种着魔后的大发作我已经见过,在那种状态中,精灵潜入到她体内,残酷地折磨她、污辱她。于是,我立即想起,最近几天莱娜塔确是特别忧郁,十分烦躁,可是,我却并没有正视这种征兆,反倒表现出很轻率的、很不得体的漠不关心的态度。
在那会儿我有这样一种感觉,仿佛有谁扎破了我的心脏,于是,我对莱娜塔的爱之泉,便突然在我的心头喷涌出一道道有力而饱满的水花。我赶紧奔上楼,脑子中已经想象着就要做出的举动的每一个细节:我将请求莱娜塔的宽恕,去亲吻她的手,去倾听她回报给我的那些温柔亲热的话语。我撞见莱娜塔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地躺着,就像往常总有的那样,被这种大发作折腾得半死半活,她的脸,在微弱的烛光的映照下,就像那白色的蜡做成的面具。在看见我之后,她没有微笑,没有高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激动的动作。我便跪倒在她的床头而开始向她认错:
“莱娜塔,请你宽恕我!近来我的行为举止,的确是很不得体。我犯下一个严重的罪过,这就是把你扔下不管。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是怎么干下了这种事,为什么要干这种事。不过,这种事往后再也不会有的,我向你发誓!”
莱娜塔打断了我的话,她用悄悄的但清晰而果断的嗓音对我说道:
“鲁卜列希恃,现在应当是我说,而你听着。今儿在我身心发生了某种极其重大的事件,我还不能用理智去消化它。我的一生在今天断成两半,尚在未来中期待着我的那一切将同过去所经受的迥然有别。”
在这样庄重的开场白之后,莱娜塔把她那苍白的、严肃的脸转向我,对我说出了下面这一番话:
最近一周,我对莱娜塔极少有关注的时候,她由于孤独而特别伤心,整天整天地痛哭,但她一直精心掩饰,不让我看出她的心情。可是,人在忧愁苦闷时,他面对着那些充满敌意的恶魔的进攻就会束手无策,于是,莱娜塔的那个宿敌,那个当初在亨利希伯爵的城堡中就迫害过她的那个恶魔,又来把她给制服了,它潜入她体内,一边把她弄得糊里糊涂,一边把她击倒在地板上。但是,就在她四肢伸开地躺在地板上几乎不省人事之际——突然在她眼前出现明亮的光辉,在这光辉中呈现出那燃烧着的天使的面容,她从自己童年那幸福的时日过后再也不曾见到过这样的天使了。莱娜塔立即认出这就是她那位马迪埃尔,因为他的音容笑貌一如既往,他的脸闪闪发光,眼睛像天空一样碧蓝碧蓝,头发仿佛是一团黄灿灿的金线,身上的衣眼是由那火红色的蚕丝织成的。此情此景顿时使莱娜塔全身心地进入那种难以言表的兴奋,就像使徒们在见到基督登山变容那种时刻一样,可是,马迪埃尔的脸色十分严厉,这天使一开口,就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莱娜塔!自从你沉湎于肉欲,一心想用欺骗与狡诈来怂恿我沉醉于情欲的那一天起,我就抛弃了你,后来,每一回你想见到我,我都没有显现。那位伯爵,你想象在他身上认出我的化身的那位伯爵,是特意派遣来你身边的,派遣者不是别人,正是那诱惑夏娃偷吃禁果的魔鬼,这是要使你的灵魂彻底堕落、完全窒息。眼看着你走向毁灭,静观着你与我们的那些仇敌恶狠狠地兴风作浪、得意洋洋地欢庆胜利,我在天国的帐篷里,在天使们都栖息于其间的地方,在万能的主宰面前,我不止一回地流下了伤心的眼泪。我不止一次地把我那犹如手提香炉里的烟一般的祈祷呈奉给至高无上的神,它也容允我下凡把手放在你的肩膀上,在深渊口上支撑住你。但总是有一种声音将我阻拦住:“这一台阶,她也得迈过去。”如今,终于让我给你洞开这全部真相,你得清楚,你的罪孽的分量在正义的天平上有多么沉重,你的灵魂已经有一半沉入地狱的火海。现在不是该你去幻想那圣·阿玛尼娅·洛塔宁格斯卡娅的荆冠的时候,到这种地步你可去幻想的只有那些殉道者们的荆冠,该想想如何用鲜血去洗涤那罪愆的污秽。我钟爱的姐妹!惊醒起来吧,赶紧忏悔吧,不停地向上帝祈祷吧,我也得到容允将再度保护你,我将会使你坚强起来的!”
就在马迪埃尔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全部话语在莱娜塔眼前幻化为一个个鲜明的画面,于是,她看见——天堂里的花园,在那花园里,天使们在吟唱着对造物主的赞歌,天使们一个个像鸟儿那样飞翔着,用它们自己的身体在空中组合起那神秘的字母“D,I,L”(1);于是,她看见——有好几级阶面的台阶,这台阶表现着她在尘世的生活经历,她沿着这些阶面在蛇、妖龙、恶龙以及其他怪物中穿行;最后,她看见——她自己腰部以下的身体陷入地狱的火海,在那火海中,幸灾乐祸的魔鬼正在亢奋中欢呼闹腾,围成一圈一圈地狂舞。等到马迪埃尔结束了他那番怒气冲冲的话语,莱娜塔已处于那末日降临时的绝望之中,她觉得,生命的精气已经弃她而去。这时,看着自己的女友落入这样可怖的状态之中,马迪埃尔突如其来地变了形,他的脸上显示出柔顺与温存的表情,他整个儿变了,就像一位善良的老大哥,早先,在他与她玩儿童游戏的那些时日里,他就是这样一个形象。他向她接近,他向就要死去的莱娜塔俯下身来,他亲亲热热地吻她的嘴唇,用他那甜美但并不灼人的火热气息拂弄着她的身体。莱娜塔高兴得大喊一声,她一心要把他拥入怀中,可是,她伸张开来的两臂迎接到的只是路易莎,路易莎是听到她坠落时的响声与她那满含怨情的呻吟而赶紧跑进房间里来的。
莱娜塔就是这样给我讲的,像往常总有的那样,她在做出一番表白之后,就把我扔进一片困惑之中:她的话语中,究竟有哪些是确有其事,哪些是她在谵妄状态中的幻景的描述,哪些是她的大脑的虚构胡编——她那个脑子天生有撒谎的嗜好,这已是无可救药的事。不过,在那天,我操心的仅仅是怎样让这患病在身的女子平静下来,我规劝她暂时不要去思虑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我试图以许诺我将把全部时光都给她、一时一刻也不离开她身边这样的好日子而让她得到慰藉。但是,莱娜塔对我的这些话无动于衷,只是坚定地摇摇头,或者,那么宽容地向我微笑着,就好像母亲对她的那个想以自己的玩具驱散她心头忧愁的孩子那样微笑着。不过,承受着我的亲亲热热的、催人入眠的话语的哄骗,她很快也就沉入那令人疲惫的、令人惶恐的梦境中,而我也在她身旁入睡了,就像先前我们俩尚未那么亲近的那些时日一样。
然而,在那一夜,我可以确信,莱娜塔说她的一生似乎断裂成两半,这种话并不是轻率地说出来的:清晨,第一道朝霞闪现时,莱娜塔就把我叫醒,只见她的脸上洋溢着奇怪的庄重神态,她要我扶她起来去做早祷告。我听从了,不由自主地服从她的声音中所有的那份严峻与清晨所有的那份寂静,急匆匆穿好衣服的莱娜塔迫使我领她上圣·泽泽尼教堂,尽管她还十分虚弱,只能勉强地挪动两腿。一进教堂,她就跌到读经台上。在这宫殿般五彩缤纷与金光灿烂的氛围中,莱娜塔永不满足地祈祷着,热泪滚滚,一直流到祷告完毕,仿佛那最后一位罪人,在寻求宽恕罪孽。看着她那份热忱,我方才明白,在莱娜塔的心里发生的,远非那稍纵即逝的波动,而是已经完成了某种巨大的转折,那种影响深远的转折,这转折一下子改变她的全部思想、情感、欲望,仿佛是按照一个新的方案把她的全部存在,把她整个人都改造了一番。
的确,由此而开始了一种不论是对于莱娜塔还是对于与她在一起的我而言都同样如此的、完全崭新的存在。有时我觉得,如果说,在莱娜塔先前向我显示的那些面目之间还可以找到某种统一性,那么,她的新形象则完全属于另一个女人。这不仅是指,莱娜塔现在所说的话语不同于她过去所说的,我现在都辨认不出来她说话、行动、与人们交际的新方式了,辨不出她的嗓门的音调,辨不出她的步态的声响,甚至,连她的面孔也分辨不出了。但是,就在这种情形下,我让自己回想起莱娜塔先前向我讲述她的童年时所说的那一切:她怎样一整夜一整夜在通宵达旦的祈祷中打发时光,她怎样一丝不挂赤身裸体地走到冰天雪地中,她怎样用鞭子抽打自己或者用刀刃剪尖去刺扎自己的乳房;我还回想起她在我们俩航行到科隆城时所搭乘的那条驳船上说的那句话:“我们大家,每一个人,最好都该去承受一次惊心动魄的惊吓,并且该像那小鹿逃避猎人追赶那样,逃进修道院里的修道小室”——于是,我明白了,所有这一切在莱娜塔的身上早已植根,先前她心中已有这些思绪,只不过被遮掩了——犹如身体被偶然的衣服所遮掩。
为了把我与莱娜塔共同生活中的这最后一段的情形描述出来——哪怕是粗线条地勾勒出来,我首先应当说明的是,莱娜塔往她自己的悔过中,投入了她先前往自己的哀伤中所投入的那份狂热,后来,则是她素有的那股激情。在重新见到马迪埃尔的幻象之后那最初的日子里,有一天,她萌生起要去忏悔的念头,不论我如何警告她千万不要做出这类危险的举动,她还是上我们教区的教堂实现了自己的这一番意图。我不清楚,莱娜塔是否向我们的神父对她自己的罪过作了毫无保留的忏悔,在那些罪过中——尽管它们被披露出来——绝少有什么大的罪衍会把她送上那焚烧女妖的篝火之上,可是,回到住所后,莱娜塔显示出深受感动的神态,她噙着眼泪,告诉我神父施发给她的惩罚。从那天起,她就一丝不苟地执行这惩罚,她没有一个早上不去那里做弥撒,每一个教堂的钟声她都用祷告来迎接,每一天晚上她都要在读经台旁祈祷到手脚发麻,身心交瘁,她一一履行给信徒们规定的全部斋戒——星期三、星期五、星期六都成了斋戒日,有时候,深更半夜中,她突然跳下床来,再一次狠扼手腕,放声号啕,祈求宽恕罪孽。莱娜塔并不满足于神父向她指点的那些惩罚与考验,她一心渴望千方百计地去增强自己的功勋,以便更全面地表现自己的悔过,也许,还是为了更快地祈求到对自己的宽恕。她凶猛地用自己的脑袋去撞墙,我不止一次地拦住了她,由于疲劳而失去了意识的她,不止一次地从地板上挣扎起来,还要去做祷告,有一回,我甚至从她手中夺出一把匕首,她硬是用那把匕首在自己的乳房划出一个血糊糊的十字。在这些时刻,莱娜塔的表情总是幸福的、稚童一般的,在这种时刻她柔顺地恳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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