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阮林春便偷偷带翠翠去见了她亲娘几回,府里人多眼杂,当然瞒不过程枫这位亲爹的眼睛。可程枫知道也未拦阻,大抵心里想着,做母亲的总是念旧重情,让方氏跟女儿多多接触,早晚一天她还得回来,飞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去。
当然还得带那些嫁妆。
至于阮林春么,她觉得这位大爷实在想多了,他低估了女人的决心。方氏既然急流勇退,断不会再啃回头草,就算莺姑娘怀孕带小产都是假的,可程枫对妻子的无情却是真的——某种意义上,方氏很庆幸莺莺的到来,助她看清了丈夫的为人。
现在她没了婆家,亦回不去娘家,反而一身轻松。
阮林春到河边那所宅邸时,就看到老太太坐在庭中晒太阳,崔氏手里捧着一本千字文,逐字逐句给翠翠念着——不管她听不听得懂,至少松子糖吃得很开心。
方氏则取了块细棉布缓缓擦拭窗棂和门框,时不时看一眼牙牙学语的女儿,脸上满是欣慰和荣光。
阮林春笑着上前,“让你受累了。”
说是重获自由身,可方氏客居在此,仍旧得照顾阮老太太,崔氏毕竟上了点年纪,比不得青年人体貌健朗、举动灵便。
方氏摇头,“没什么,这原是应当。”
同样是伺候长辈,她更愿意和阮老太太和崔氏在一起,这两位都是好相处的,不像家里的张氏,满心都是如何树立当婆婆的权威。
况且,她虽然出身富庶,可娘家也并非开始就阔,而是靠她父亲那一辈做生意渐渐衣食无忧,方氏幼年也是过过苦日子的。
她望着阮林春笑道:“你也别太小瞧我,打量我是养尊处优过来的么?说起如何持家理纪,你怕是还不如我哩。”
这个阮林春倒是承认,在家她有母亲崔氏哄着,出阁之后又有婆婆程夫人护着,其实没办过什么实事,真论起管家的才能,其实远不如人——这样说好似炫耀一般。
方氏则是在张二夫人手底下千锤百炼,受尽辛苦,又岂是阮林春嫁过来这几个月所能比拟?
只是,尽管方氏看起来潇洒,自得其乐,阮林春仍不免为其担心,方氏毕竟这样年轻,难道就此蹉跎光阴?若不改嫁,还有漫长的大半辈子,该如何熬过去?
然而,方家至今尚无音信,听说那是个古板的大家族,兴许嫌弃女儿丢人,就此将她从族中除名也说不定。
阮林春免不了一声长叹,方氏的举动,注定不会符合某些人心里的价值观,今后纵使想另觅终身,怕是也难寻得良人呢。
正神思遨游间,崔三郎手里扛着一整只狍子回来了,阮林春一见却雀跃起来,“小舅!你又猎得了好东西。”
她爱吃这种肉,没猪肉肥腻,又不比鸡肉柴。
正要过去搭把手,就见崔三郎很自然地将猎物递给方氏,让她拿去厨下剥皮料理,自个儿则娴熟地升起炭火,“外甥女,你就一旁看着吧,若是弄脏了你那身新衣裳,程姑爷怕是不会轻饶我哩!”
阮林春难得没理会这番打趣,而是眨巴两眼,看看她小舅,再看看方氏——怎么感觉这两人的默契很不一般,会是她错觉吗?
*
自那之后,阮林春便有意少去了,或是只让赵大赵二带翠翠过去探亲,免得自己在场尴尬——其实,那两人倒没觉得什么,就算她在场的时候也一样自然,并没有过分越矩的举动。
若是互有好感,阮林春当然是支持的,就是这辈分嘛……先前她喊方氏喊嫂子,难道今后得喊舅妈?
阮林春就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近来她总瘫在床上犯懒,程栩却偏爱撺掇她出门,“去看看皇后娘娘吧,姑母也挺想你呢。”
阮林春懒懒地翻了个身,“不去。”
她也挺想念程皇后跟顾显的,但,若再去宫中,难免碰上另一个人——如今重华宫可真正热闹,阮林絮这才嫁过去没几个月,居然就有身孕了,大皇子顾誉在当爹的欢喜冲击下,请旨册封阮林絮为侧妃,还上了宗室玉牒。
难怪阮林絮风光无限,这几天都跟个得意洋洋的公鸡似的,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本来自从白锦儿赶去家庙修行,阮林絮很受了一阵冷落,连她都担心会从此失宠,谁知不过几日功夫,情势就翻盘了呢?可见老天有眼,终不会亏待苦心人。
昨儿阮林春刚和阮家两位夫人进宫看过她,阮林絮卖弄身份,拿腔拿调,恨不得把这些人当丫头使唤——还记得当初那场落水丑闻之后,这些人如何嘲笑她的?后来一乘小轿抬进重华宫,大房二房更是视若无睹,连礼物都不送一份,阮林絮早就恨透了两位夫人。
可因着国公府名头甚大,她倒是不敢十分作践阮林春,只是言语里极尽嘲讽之能事——仿佛嫁人半年仍无所出,她就该以死谢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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