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可好些了?”
五月槐花开,应国望京一处小小庭院中槐花开得秀美,层层叠叠的花朵宛如数只白蝶,簇拥于枝桠之上,留一院清香。
门庭冷清的陈府匾额高挂,府内衣着朴素的陈夫人正陪着年幼的孙女赏花,而无心欣赏花枝优雅的陈老爷则靠在门旁,与长子鬼鬼祟祟地瞧着门窗紧关的东厢,二人指着东厢交头接耳许久,忽闻东厢门扉响动,脸色骤变,急忙躲回房中。
见东厢门开,陈夫人一脸喜色,她快步上前,紧张地攥紧手帕,望着门内的陈生,不安地问了一句:“身体可好些了?”
她其实想问的是心情可平复了?不过这句话敢想不敢说,最后话到嘴边,只是委婉地问了一句身体,没敢提其他。
毕竟陈家人都知道,有些话在陈家是不能提的。
想如今风云突变,陈家人的日子不好过,一家人全指望陈生一人,谁都知陈生不易,就连最为蛮横的老夫人近日都收敛不少,生怕提起过去刺激到陈生,惹出其他事端。
可纵使谁都不提,陈生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犹记当年,陈家曾是世家大族,住的是朱红暖阁碧瓦朱甍,过着膏粱锦绣的奢靡生活,若非先人糊涂,陈家不会家道中落,不会被赶出京中只能在望京苟活。而今已过五代,陈家到了这一代,好不容易迎来一位天资聪慧的陈生,本以为可以借着陈生从望京离去,未料到陈生命运多舛,竟是才高运蹇频发意外。
从自学成才的学子,到投牒自举的乡贡,再到通过殿试的进士,最后又与望京仙门的大小姐定下婚约,陈生在数月前,得到了旁人想要得到的一切,谁人提起不艳羡,那时谁又能想到,这样的陈生会因得罪太后而仕途无望。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官场失利的陈生在归乡途中又出了意外,回家后多日不曾言语,面对谁都是一副呆傻的样子。
望京仙门的大小姐来看过陈生几次,逐渐也有了其他的心思,就在昨日她与陈生解除了婚约,从此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每每想到这里,陈夫人心中都不是滋味,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惋惜。想那些修仙的尊者本就不同于常人,这门亲事没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世人皆知修士的命格与常人不同,算是半个仙人,他们无论是活的时间,还是老的速度,都与常人有很大区别,因此凡人不与修士接触,修士不入凡尘土。
这是老规矩。
陈生能得到望京仙门大小姐的垂青是好事,然而……这两人在一起能不能长久并不好说,陈生有没有福气接受这桩亲事也不好说。因此陈夫人倒也不是很在意这门亲事没了,只是有些担忧陈生会因此受伤,一蹶不振。
此刻她好不容易见到陈生,有意宽慰陈生几句,陈生却态度淡然,知她担忧,抢先开口,先是安抚好陈夫人,接着慢步向中堂靠近。
“快快!”
见陈生走来,陈老爷推着陈安赶忙坐下,两人捧起一旁茶盏,装模做样地抿了两口茶水。
“父亲,兄长。”
陈生一入房先是拜了个礼,接着坐在陈老爷陈安的对面。
今天的陈生穿了件藏青色的宽袍,头发好好梳理了一番,看上去容光焕发,不似前几天不修边幅的疯傻模样。
察觉到这点陈老爷松了口气,他与陈安对视一眼,谨慎地选择静观其变。
陈生恍若不知他们心中所想,他脸色不变地拿起一旁茶盏,慢声道:“今日天气不错,父亲和兄长怎没去千衫寺赏花?”
陈老爷和陈安对视一眼,没敢说话。
陈生顿了顿,见他们谁也不答话懒得多做铺垫,索性直接说:“父亲,我有话想说。”
——果然如此!
陈老爷和陈安一听他如此说,恨不得将脸塞进小小的茶盏里,以此来逃避与陈生交谈。
太奇怪了!
面前这个从京归来的陈生太奇怪了!
也不知陈生在外都遭遇了什么,回来之后竟是有几分疯魔。
陈老爷还记得,陈生回来那日先是从马上摔了下来,接着一连病了几日,醒来之时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是诏安几年”。此话一出,陈家人傻眼了,都认为陈生因仕途无望而受了刺激,因此连年月都不知了。
陈老爷虽是失望陈生失事,可在心里终究认为权财比不得孩子,他见陈生这副模样立刻红了眼睛,在陈生期待的目光中,说出这是诏安五年,不成想这句话刺激到了陈生,陈生一听这是诏安五年,竟是不知缘由地说了一句报应,而后浑噩度日,回家多日只有三日曾与他们交谈过。而每每交谈都会先客气地说上一句——
“父亲,我有话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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