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沿海战事连绵,孤不忍妄开兵祸,然邹吾不思外击三苗,反煽动东南内乱,危及社稷,祸乱天衍,是可忍,孰不可忍,故请天下臣民与百官将署……”
倒霉蛋惊疑地抬起头,“共,讨伐之。”
议事书房后侧的檀木屏风珠帘,忽地轻轻一动——
西旻侧耳听着,忽地瞠目。
·
辛涧私下对她宠爱非常,允许她自如行走书房寝宫重地,昨夜惊魂,今晨的议事她当然不能错过。
早从今早第一份上报开始,她就在迷惑和惊诧,因为她想了无数种可能,都没有想到昨夜居然是悲门要救她,还因为她逗留落子门许久才被齐二樊邯等人捉到行迹,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难道就是因为她是辛鸾曾经议定的太子妃嚒?她不敢想象,不敢想象辛鸾邹吾居然为了她这个几乎没有什么用的孤女,花这么大的心思。
并且悲门她是知道的:江湖豪杰,能人异士,这类的英雄是最不受规训的,他们可以在重重包围的神京中如入无人之境,却不会轻易地向谁效命。
可是他们居然为了她,上下一致地要救她……
她忽然就有些汗颜,为她曾在垚关曾向辛涧献出的、让他绝地翻盘的险恶毒计,同时想起那方她费劲心思得到的一盒骨灰,想着还好还好,当时她一念之差没有一起交给辛涧……
“不追究辛鸾,反而追究他身边一个近臣?”
屏风之外,臣子议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邹吾是普通的近臣嚒?麻烦各位好好看看线报,他是悲门中人,和红窃脂、仇英合称悲门三杰,出身西南林氏国王族外戚,实打实的乱臣贼子!邹吾身上又有弑君的罪名,人人闻而诛之,这样好好一个靶子,诸位不好好用起来,蒙头乱射什么箭呢?”
“可……”
“可若是辛鸾直接把邹吾的脑袋砍了呢?那岂不是打不起来了?”
辛襄声音淡淡,“那才是不幸之大幸,辛鸾主动认错,刺杀先帝的贼首伏诛,他身边不再有小人进谗,南境有望化干戈为玉帛,天下共庆之。”
“难不成御史大夫想打?北方还有战事,设封地为直辖更事关陛下国政,我们天衍朝廷腹背受敌,就是你想看到的?”
西旻握着衣襟的手倏地绞紧。
又是这一招!
公子襄费尽心机,她是真的没想到,到了现在他还不肯放弃。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垚关之时,辛襄放声喊出邹吾是乱臣贼子时,已经是站在自己父亲这一边,可是西旻在和他共度完那一夜才知道:他不是,他从没有放弃过他的阿鸾。
她垚关前夜与辛涧的秘奏,辛襄并不知情,事后她再回想才知道辛襄临时的应变是真的惊人!他在当时乱成一片,几乎算是铁板一块局面里,在天下人面前,生生撕开了一线转圜的余地,他那一句邹吾的乱臣贼子,并不是要置辛鸾于死地!他是在将骂名推到邹吾身上,保全辛涧,也保全辛鸾!哪怕将来真有万不得已,他还可以有最后一条线来辗转腾挪!
更可怕的是,哪怕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居然仍此心不熄,仍然锲而不舍。
屏风之外,辛涧不动声色地看着辛襄侃侃而谈,看这个骄傲又严密的儿子把所有异议之声,一个一个全部压了下去,最后,书房之内,再无人说话。
辛涧抬了抬眼皮,一锤定音,“那就按公子襄说的,定策,传檄,布告天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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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鸾从大朝会下来,已经饿到虚脱了。
他寅时被推醒就没有进食,穿完朝服洗完漱就直奔赤炎行营定策,之后又连轴大朝会和南境众臣子商议。
就像他想的那样,申不亥、向繇等人早就一早接到消息,若不是他留了一招先手,恐怕朝会上文臣直接就要炸锅了。
“先吃饭,不行,太饿了……”
下了朝,辛鸾简直是边进殿边脱衣服,高声就喊,“翠儿!饭好了没有,没好就让我先垫点能吃的。”
翠儿是邹吾送来的婢女,也是那日在极乐坊为她侍酒的小姑娘,他从武道衙门那天前脚灰溜溜回钧台,后脚邹吾就着人把这姑娘赎身送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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