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轻棠被她问得脸上发烧,矢口否认:“没有……谁。”
关绪却感觉到包在掌中的手指紧了一下。
关绪唇角轻扯,也不追问,只松开她的手,曲起二指,敲她的额头:“年纪不大,心思倒挺复杂。”
想和谁百年好合?还能有谁?蒋轻棠想,当然是自己面前的这个成熟又美丽的女人,她拥有一切蒋轻棠喜欢和憧憬的样子,蒋轻棠很小的时候,这个女人就扎进了她的心里。
蒋家现在当家的老爷子,包括蒋轻棠的哥哥蒋若彬,对蒋轻棠的态度都是无视,蒋轻棠的吃穿用度和其他蒋家孩子都是同一标准,只是蒋家的下人捧高踩低惯了,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小姐,又那样闷葫芦的胆小性子,下人看不起她,便对她愈发不上心,甚至连蒋轻棠这些年该得的零用钱、压岁钱等,都进了照顾她的陈姨的口袋。
正是这样的环境,蒋轻棠从小到大一个朋友都没有,连除了陈姨以外的人都接触得少,她五岁之后学说话,都是在陈姨每天的骂骂咧咧里懵懵懂懂自悟自学的,于是到现在也说不好话。
好在她小时候聪慧,父母也都还在世,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一样的宠爱,蒋轻棠很小的时候,就被她的妈妈抱在怀里教识字念书,后来父母去世了,蒋轻棠被扔在偏院不闻不问,学会一个人看书打发时间。
蒋家老太爷是嗜书如命的人,当年他在世时专门在蒋家开辟了一个书房,放他的宝贝藏书,后来老太爷逝世,现任的蒋家老爷子把那些书当做废纸,出于对太爷的尊重,就全部搬到偏院放着,就是蒋轻棠现居的小院。
蒋轻棠能够打发消遣时间的活动很少,那些书成为了她探知外面世界的唯一窗口,奇闻杂谈、名人传记、古今通史,蒋轻棠为书中的世界着迷,沉浸书里的时候,好像自己也在那个世界冒险、游历,而不是被困在蒋家这座狭小的囚牢中。
因为她一个人,没人拘束教导她什么年龄该看什么样的书,蒋轻棠很早的时候——大约六七岁的年纪,就在书里见识过爱情的瑰丽。
那时她年纪小,初读了某个故事,只懵懂地意识到了原来人与人之间除了会有亲情、友情,还会有爱情,甚至比之前两种有过之无不及的波澜壮阔,走到绝境处,两个相爱的人可以为对方去死。
在年幼的蒋轻棠心中,死亡是最恐怖的,这两字夺走了她父母,也让她成为了所有人口中的“祸患”,于是她对这种可以为对方死的感情感到震惊,心想对方在心中该是怎样重要的地位,才会让他们连死都不怕?
她合上那本书,坐在书库里发了一整天的呆,无意识地握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吊坠,把小相框翻开,又合上,重复几次后,盯着相框中关绪的照片看,看了半晌,不知为何,两颊绯红,又热又烧。
蒋轻棠长大的过程中,对于爱的理解,关绪是唯一的、可以具象化的投射对象。
那时她满心以为爱情就该是可以为对方去死的壮烈坚贞,谁知后来读的书越来越多,又看到了更多细水长流、举案齐眉的爱情,让蒋轻棠愈加好奇,也向往。
她一个人孤独了太久,太渴望这样有一个人相爱相伴的、长久且稳定的关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百年好合,白首不离。
多美啊,美好到蒋轻棠读到时,手指划过泛黄的书页,喃喃地将这几个字咀嚼一遍,心头就能尝出甜。
所以关绪教她写字,她浮上心头的就是“百年好合”。
关绪握着她的手,将那一个百年好合慢慢落在纸上,蒋轻棠的心头热热的,这暖意顺着血脉流遍她的全身,让她的眼眶都热了起来,心里一头是暖流,一头是酸楚。
明知不可能,能得一个被关姐姐拥在怀中的、偷来的片刻,也知足了。
蒋轻棠看着年轻,又怯生生的,都当她小,什么都不懂,极少有人能窥探她心中的世界。
那个不为人知的广阔天地里,一半是蒋轻棠虚构出的奇思妙想的历险,另一半则全是关绪,还有也许能和关绪实现的执手偕老。
“想什么呢?”关绪低头看她一个人出神,眼睛直愣愣的,一动也不动,心思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有一张小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于是又笑着敲了她一下,拿她打趣:“莫非是在想小哥哥?”
不是小哥哥,是小姐姐。
小姐姐姓关名绪,在蒋轻棠心里住了许多年。
关绪不知道蒋轻棠想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所以还能好整以暇地调侃她,可蒋轻棠被自己偷偷幻想的人当场抓了包,脸上绷不住,羞得低下头,眼睛都不知该看哪里。
关绪笑得更厉害。
蒋轻棠叫她笑得心头小鹿乱撞,急得没处藏去,干脆放下毛笔,在关绪胸口推了一把,想逃出去,又被关绪抓着手腕一把捞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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