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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点叫出声来。这时候,堂屋门口有个人影晃了一下,我立即蹲下身去,如果那个人进来,我就装成一只猫,从五妹身上跨过。别看我那时候已经七十挂零,学猫跳并不在话下。五妹睡的门板被两张矮凳托起,要跨过去轻而易举。如果我装成一只猫,就会把那人吓走,因为被猫跨过的死人,就别想再转人世了;看见这一景象的活人,也要遭灾。

好在那个家伙没有进来,我也就不必冒那个险。离开时,我再次摸了那个牛蹄印,依然是温热的。第二天中午,长时间来难得一见的好太阳,把村子晒得发痒,人声嘈杂的时候,我又进了山坡家的堂屋。五妹的鼻尖上,分明有一粒汗珠!她没有死,她只不过是发痧,休克过去了。她的眼睛闭着,可那粒汗珠是她睁开的眼睛,它在瞪着我,在嘲笑我,在对我说:你看,我的主人并没有死。我想抹去那粒汗珠,也就是说,我想撕去五妹宣布她还活着的告示,可是我不敢。更恰当地说,我不忍。她曾经是我的儿媳妇。她嫁给山坡之后,再不跟我吵架,更不跟我打架,她隔壁的朱氏跟我干架的时候,她还暗地里帮我忙。从她来到望古楼,一直到她死去的前夕,她都是把我叫妈。这让我感动。我不能毁了她。

总之,我离开了她。

当然,我没有把我的发现告诉山坡,这不是我的责任。如果山坡发现了她只不过是假死,在她脖子上拧几把,她就可以醒过来,发现不了,将她埋掉,她就只能变成真正的死人,蛆虫满身,皮肉脱落,变成一架枯骨。这是她自己的命,与我没有任何牵连。事实上,山坡什么也没发现,他怄得太厉害,加上没一个搭力的人帮助他。村里别的人发现没有?我相信至少朱氏发现了,因为她的眼光时时像一片乌云,向五妹罩过去。她想遮住那粒汗珠,使所有的人都变成瞎子。可能还有人发现了,都没说。就这样,五妹就被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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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老婆婆(3)

她是被活埋的……

其实,这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五妹不像我,五妹终归是要死的,既然这样,早死晚死,就没多大区别。只是苦了山坡,苦了那几个娃娃。我以为山坡拖不动那条破船,谁知他那么坚韧,太阳烧爆皮肉,寒冰冻落脚趾,纤绳勒进肩胛,他硬是把那条破船拖进了航道。他的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了,只有老幺还是单身汉。要我说,哪怕成豆一辈子找不到女人,也怪不着山坡。

山坡已经很不容易了。

成米(1)

“爸不愿意做棺材就算了,”苗青说。哼,这还用多嘴吗?棺材做出来,是给爸睡的,不是给我睡的,他自己不着急,我急什么?妈以前死得突然,没准备棺材,结果,急得爸胸口发闷,一口气差点憋不过来,好在舅舅发了慈悲,愿意把他的棺材借给妈。可是,舅舅个子小,比妈矮一个头不说,身体单弱得就像妈的一条腿,可火烙脚背子的事情,还能让你挑三捡四?如果临时买木料来做,手脚再快,也得十天,正是蚊虫猖獗的秋天,气候阴热,不要说十天,就是五天,人也臭了。舅舅托人把他的棺材从对河的关门岩背过来的时候,爸还哭,还骂,还要把那棺材推下河去。他说宁愿让死人身体发臭,也要给她做一副像模像样的棺材。幸好舅舅阻拦了他。舅舅是间隙性癫痫症患者,我们叫它神经病,要是发起疯来,老虎也怕。他阻拦爸的时候,恰逢神经病发作,他拿出一把劈柴的弯刀,说,如果山坡嫌棺材太小,就把五妹剁碎了再装进去。要不是广汉,他那一弯刀就会剁断妈的脖子。后来广汉告诉我,他把舅舅拖开的那一刹那,弯刀剁在了石墙上,石墙上火花直冒,连搂住舅舅腰身的广汉,也震得浑身发麻。

爸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妈就被人塞进了舅舅的棺材。

说到这里,我总觉得这当中隐含着一个秘密,妈平躺在门板上,也比连头带尾的棺材长,她是怎么被放进去的?当有人合棺盖的时候,爸疯狂地扑过去,说五妹的脖子和腿一定被折断了,可他们说没有折断,爸好像还摸了一下,确信没被折断之后,才准许把棺盖合上去。木匠五丈开始钉半尺长的木钉,他很用力,舌头伸出来,一直伸到左边脸颊的颧骨处。这是他的本事,村里再没有人的舌头能伸这么长,活干完之前,他的舌头决不会收回去,风吹干了的那片红肉,像贴在他脸上的膏药……一个死了一天半的人,怎么可能顺顺当当地让她的腿和脖子弯起来?爸没有发现这个秘密,至今也没发现。其实我也没发现,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事后村里恍惚有人提起,说五妹嫁到望古楼,不管是跟果,还是跟山坡,都没享到一天福,言外之意是说,果和山坡对五妹都不好,因此她就只认娘家的亲人,哪怕死后,也宁愿睡在娘家亲人的棺木里,所以,冥冥之中,她一个死人也知道曲脖弯腿。

爸怎么能跟妈比?妈有娘家的亲人,爸除了我们,他没有亲人。四岁的时候,他就没有一个亲人;当然,他那时候还有个弟弟,可那家伙只有两岁,两岁能叫亲人吗?所谓亲人,就是在关键时刻能够帮助你的人,刚刚学会直立行走的人能帮助你什么?那时候,两兄弟只是土地上两个不体面的疙瘩,两块还活着的伤疤。我只能这样说了,我想不出更好的词儿,也不愿意用动听一些的句子。因为一说到亲人,我就不能不满怀愤怒。说到底,我也没有亲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唯一疼我的妈就抛下我不管,自个儿安安逸逸地死掉了。对这件事,我不同意村里大多数人的说法,他们认为妈的早死,是妈的不幸——事实根本不是如此,她只不过是做样子给我看,表明她丢下我不管的决心。

当我把这观点向成谷说起的时候,他的眼睛差点鼓暴了,他说像我这种没良心的家伙,大牢里也寻不出第二个。说完这句,他有了防备。以为我又要跟他打架。其实我根本不计较,因为他说得很对。我只承认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良心是什么样子,我以前的语文老师说,良心握在神的手上。——即使她说得对,也只能证明良心是神的事,不是人的事。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不故意害人,这说明成谷对我是很刻薄的,是要故意污辱我的。

这也难怪,他不是我的亲人。我没有亲人。没有人关心我,我也没必要去关心别人。我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他们就感到骄傲;是我的成绩好,不是他们的成绩好,我不知道他们骄傲什么。后来,我没考上学,爸和成谷把我推到学校去,想让我补习之后再考,他们的心思,无非是想利用我的汗水为他们带来光荣,对此,爸说得明明白白:“这个家里,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怎么不遭人作践哪孩子?你有这个条件,再努一把力,就考上了。钱的事你放心,我和你哥哥再苦再累,也要供你读书。”哼,这不是笑话吗,到底是读书人累还是找钱人累?当然是读书人。没读过书的人不知道读书人的辛苦。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我为什么要中你们的圈套?我没有那么傻。如果读书是为了这个家,是为了这个家里的别人而不是我自己,我就不愿意。我到底没去补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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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米(2)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卫老婆婆的两个孙儿都是大学毕业,一个当了处长,一个当了局长,结果又怎样呢?像臭蛋一样,招来一大堆苍蝇!凡是与他们沾亲带故的,都找上门去,超生罚款找他们说情,想当村长找他们说情,孩子读书找他们说情,杀人放火逃避追捕也找他们说情……他们是在为谁活着?我敢肯定地说,他们只是被亲友奴役的工具。最糟糕的是,找上门去的人,稍不顺心,就骂他们忘本。人家自己也不要了,忘本忘得够可以了吧!生在农村的人,如果所有与你有关的人都富贵了,你就可以富贵,否则,就宁愿老老实实地呆着,闻鸡粪牛粪狗粪人粪,也不要想着去闻城里女人的香水,否则,你就只能是城里的乡下人——不,乡下人也算不上,只能是乡下人的工具。这一点,我是早就看透了的。

我说过,从妈狠心地抛下我的那一刻,我就没有亲人。我宁愿如此。如果我考上了学,我的亲友就会从每一条地缝里钻出来,把我叮死咬死。当你处于困境的时候,亲友就像灾荒年头的庄稼,寻得眼睛发绿也不见踪影,一旦发了迹,他们就像夏季的蝗虫,铺天盖地,你却弄不清他们来自何方。

成谷除了骂我没良心,还说:“妈死的时候成豆只有二十天,成豆都不怪妈抛下他不管,你倒怪起来了?”成谷到底是成谷,智力有限。我最看不上这些智力不高却自以为熟悉每一种习惯的人。他也不想想,成豆与我有什么关系?从形式上说,妈抛下了四个人:爸、成谷、我、成豆,可是,各人是一个世界,别人能掺和吗?在我的眼里,妈只抛下了我!

从关心自己这个角度说,许多人比不上动物。动物不讲良心,也不管闲事。比如我们养的那头白牛,没吃饱,没喝足,它就鸣叫,或者撞圈,吃饱喝足了,它就安安静静地躺着,像个哲学家一样举着头,慢条斯理地反刍。谁去干涉它反刍的自由?

老实说,在整个望古楼,我只看得上一个人,那就是广汉。别看他是老光棍,智力可不浅。或许正是因为智力高,他才成了老光棍。他心里只有自己,他有勇气征服所有的感情。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同为老光棍,四吉却是全村最愚蠢的,他父母早亡,本也没什么亲人,可他却把哥认作亲人,外出打工,挣的钱全部寄给他哥,他哥嫂包括他的侄儿,花他的钱都花得理所当然,全不怜恤四吉独自在外的辛苦。他侄儿小小年纪,就抽烟,赌博,听说还到县城去嫖娼,用的全是四吉的钱。看到他侄儿油头粉面的样子,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四吉那一双裂着黑口子的大手,想起他在工地上搭人家的摩托车,左脚不知伸到了哪个部位,被烫伤了,或者是被轮胎轧伤了,伤得非常厉害,被迫锯掉了半只脚掌,想起他在陕北挖煤时,塌了方,差点被压死的可怜相……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哥嫂和侄儿都把四吉当成负担,四吉养活了他们,让他们体体面面地做人,却被当成负担。他哥逢人便说:“要是没有四吉……”话没说透,可吊上去的眼角在为他补充:“我们早就过上小康日子了。”滚他妈的蛋!要是没有四吉,你就还在为屁股上的那块疤没补好跟婆娘打架,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两口子穿着新崭崭的衣服,做出恩恩爱爱的样子,在人前人后炫耀……

哼,我没想到自己还有同情心,我真不该为四吉流泪,真不该产生这种软弱的情感。妈抛下我不管,五丈拆我们的房子,以及妈怎么能被塞进那个狭小棺材的秘密……这一系列的事件,早就告诉我,软弱和刚强都是虚伪的情感,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从本质上讲,爸也没有亲人。爸说我们是他的亲人,这是他自己的感觉。你现在不愿做棺材,要是突然有个三长两短,谁为你及时提供?死在冬天还好,死在热天,现做棺材是来不及的,唯一的出路,就是享受一领草席罢了。可是爸想不到这么远,他口口声声说成豆还没找到女人,他不能死。人是多么虚伪啊,分明知道自己决定不了生死,却说不能死!他如果说“我怕死”,我还佩服他,可他活了七十多年,还那么虚伪,就太可怜了。越害怕的事情,越会及早到来,这是讲不出根据的真理,你现在不做棺材,以后当真享受一领草席,埋入土里,不需半天,蛆虫就会把草席剥开,啃食你的骨肉,到那时,你喊天就来不及了,你自以为的亲人也管不了你了。

成米(3)

“要是爸死在冬天,就得给他做棺材,临时买料,就贵了。”

苗青的担心的确在理,可我不怕。成谷是老大,就该多出钱。再说,他不是讲良心吗,他女人小夭不是一心一意要当好长嫂的角色吗,哪怕我一分钱不出,他也会自行处理的。

——良心是什么?良心就是在必要时候付出的代价。

成豆(1)

把家分了吧,苗青和成米从早到黑给你做样子,不就是想分家吗?一大家人窝在一起干啥呢?这个家里,除了你和小夭,谁在干活?当然,成谷也干,可他干得不高兴,他每锄一下地,眉毛就蹦出一簇火花,好像在说:“我真不该为这个家卖力!”几十年来,你的气已经受够了,还要自找气受,又是何苦啊!

我知道你的心思,他们把好房子占了,留给我一间破老房。这根本就没关系。说穿了,我不在乎。即使不给我房子,把我撵进山洞,我也能够活下去。你是想公平,可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所谓公平,只是人的感觉。修那几间房子的时候,我在外读书,没搭上力,是他们——确切地说,是成谷忙前忙后地帮助你,因此,被他们占去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你也不要认为成谷想霸占牛棚边的那块空地,他没这么拙,没这么贪心,他现在动不动就黑脸,就骂人,是在表明他为这个家立过功劳,提醒人们不应该忘记他。其实他的心很软,想问题的时候,先是大家,再是自己,这一点我有把握。

退一步说,即使成谷想占那块地,小夭也不会同意。整个望古楼,还找得出像小夭这样的女人吗?单论相貌,哪家的媳妇哪家的姑娘有小夭的嘴脸?她额头宽阔,鼻梁圆润,嘴唇厚而不肥,整个脸膛,满月一般照人;说它是满月,不仅仅因为它舒展,还因为白净,日晒雨淋,小夭几乎就没有歇息的时候,她的皮肤却白净得赛过玉兰花,这只能是苍天的意思;苍天在告诉女人,劳动就是最好的保养。小夭最动人是她不知道自己美,不知道自己白,毫不怜惜地支配她的身体。老实说,我喜欢她。我要找女人,就要找大嫂这样的女人。小夭把她娘家的秀光介绍给我,我之所以不同意,并不是我口头上说的不漂亮,她也长得美,长得白,然而,她的美与白,和小夭的完全不同。小夭的美白是从土地里长起来的,而秀光的美白,是被自己唤出来的,也就是说,她太怜惜自己,于是想方设法地弄出一点东西,既让自己找到怜惜的理由,也有意无意地引起男人们的注意。这类同于山上一种鸟,本来可以躲过猎人的枪口,可由于太自恋,就扑扇翅膀,发出啼鸣,结果,猎人就潜踪匿迹到了它的身边。可是,猎人也有很多种,我不会那么卑鄙,更不会那么急不可耐。

说到占地,我想成米倒是有可能的。他是躲在阴影里的人。他认为自己很聪明,我却认为他聪明过头了。比如牛棚边的那块空地,你成米想要就拿去吧。我不跟你来劲儿,甚至不放在心上,你耍的小手腕还能叫聪明吗?我早已过了愤怒的时期。从成米买下那间砖房,我就知道,任何愤怒都于事无补,因此我干干净净地抛弃了这种于己有害的感情。

那间砖房是爸着手修建的最后一间房子。他有三个儿子,得修三间房才够分。却被成米以阴狠的手段买到了手……爸当时的意思是,修了那间砖房,现在一大家人住的这间老房就废弃不要。老房是木质,外经风雨,内被烟熏,随时可能垮掉。砖房修好,爸已过六十。那时,我还在读书。爸被拖累得精疲力竭,还得供我读书。为借钱让我在学校里吃肉喝酒追女生,他三次从数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我要钱要得那么急,接到我的信,哪怕天已黑透,星月无光,他也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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