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她头一回见阿娘在自己面前哭。
卢夫人看着香馥馥的小女儿小心翼翼地将手臂环在自己颈后,感受着这温软一团,心中那股愧疚与不忍便愈发强烈。
“阿娘,你是与阿耶吵架了吗?”
长兄性子最不用人操心,在大理寺做得好好的,二兄虽说跳脱了些,但是进了卫所之后也稳重了不少,至于她?
崔檀令想,难不成是最近帖子推得太多了?连阿娘都给惊动了?
可这事儿又哪里至于能叫阿娘掉眼泪?
顶多又戳着她的脑门儿嗔一声懒猴儿。
卢夫人轻轻偏过头去:“兕奴……我……”
话临到嘴边,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该说什么,他们一心一意捧在心尖儿上的掌珠,前十五年是万般顺遂,千般富贵,所以便要以她的婚事为代价,来偿还崔氏这十五年来的供奉吗?
崔檀令慢慢松开手,看着卢夫人脸上愧疚与伤心交织的情绪,试探着开口:“难不成,是叛军攻进了长安,你与阿耶只顾着长兄与二兄,还有阿嫂与曈哥儿,不带我走?”
她的长兄崔骋序早在五年前便成了亲,娶的是北秀容县尔朱氏族长的长女,唤做尔朱华英。两人婚后育有一子,正是崔氏下一代的独苗苗崔长曦,小名曈哥儿。
这几日不巧,尔朱华英带着瞳哥儿回北秀容县探亲去了,卢夫人担心她们路上遇着悍匪,还特地叫上了三百府兵跟着一块儿护卫上路。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阿娘最疼的就是你。”卢夫人嗔怒般轻轻拍了拍小女儿,可随即又感到一阵心虚,能将女儿的婚事当作政治筹码来算计,这般的爱,说出来着实有些笑人。
罢了罢了,这样恐怕会叫女儿恨上自己的事儿,还是叫她阿耶来做吧。
卢夫人拿出绢帕拭泪,看着崔檀令拥着被子对自个儿笑,心里又酸又软,忙唤了女使们进来伺候:“早春里,天还冷着呢,也怪我,没叫你披件衣裳再说话……绿枝,待会儿去府医那儿要一帖防风寒的药汤,煎给你们娘子服下。”
绿枝垂首应是。
卢夫人见女儿慢吞吞地下了床准备更衣,不知怎得又叹了口气,似乎昨日她还是个躺在襁褓间的小小婴孩,如今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女郎模样了。
可就是这样菡萏一般娉娉婷婷的女郎,竟是要许给一个出身乡野,空有一身蛮力的泥腿子!
卢夫人越想越气,将手中绢帕扯得乱作一团。
绿枝见了,不动声色道:“奴婢记着今儿庄子上的管事们要来同夫人回话,待娘子梳洗好了,也可同夫人一块儿去听一听。”
这样掌管中馈的活儿,若放在昨日,卢夫人自是乐得教导自己的女儿。可到了现在,卢夫人只想叫她再无忧无虑地过上一段日子。
“不必了,我瞧着兕奴似乎有些没睡好,今儿便叫她好好在屋子里歇着。”卢夫人这么说,也是不想叫外边儿的风言风语乱了女儿的心。
她看着崔檀令,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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