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确实是贺兰砜射出的。
他和巴隆格尔在走廊上苦等许久,除了听见众人渐渐骚动,有“宗主不见了”之言流传之外,远桑是怎么都等不到。
眼见天色渐暗,贺兰砜扮作不熟悉大瑀话,叽里呱啦地跟问天宗的人比划,假装要去上茅房。等走到别人瞧不见的地方,两人立刻闪进角落,趁着渐浓的夜色一路找过去。
他们先经过了贵客落座的大厅,也穿过被严密把守的正堂。贺兰砜甚至怀疑远桑就在正堂里,只是被把守的人困住了。巴隆格尔提醒他,远桑大可杀出一条血路,毕竟还有他俩接应。贺兰砜便绕过了修心堂正堂,往后院奔去。
雨水密集,稠稠如浆。蓑衣和蓑帽全无招架之力,两人浑身上下全都湿透。巴隆格尔提议干脆离开,后院必定也没有什么可探查的,雨太大了,他觉得不安全。
贺兰砜却没有停步。他后来无数次回忆起这一天的夜晚,仿佛有什么牵引着他往前去,他被冥冥的绳索拉扯,直到攀上后院的墙头。
大雨之中,他只能看到有人举起刀子,刀光雪亮。那被踩在地上的人头脸被兜帽盖着,看不清年纪长相。巴隆格尔才说了一句“走吧”,便见贺兰砜忽然踩上墙头,于身后解下擒月,甩脱包裹的油布,从蓑衣覆盖的腰上抽出两支箭。他动作极快,不过呼吸一瞬,已做好攻击准备。
贺兰砜随身带着几枚高辛箭,还有当日被云洲王所赠的狼镝。抽出时仓促,等箭架在弓上,才看清楚其中一支是狼镝。
贺兰砜只射过一次双箭,那时候他用高辛箭点燃血狼山的鹿头。此时此刻,他几乎全凭本能,双箭离弦,穿破雨幕、击中目标。
大汉倒地,他手中的切刀也落了下来。贺兰砜此时才微觉一怔。巴隆格尔一把将他拉下墙头:“你干什么!”
“……救人。”贺兰砜道。
两人听见后院中传来急促脚步声,忙闪身躲在暗处,弯腰疾走。
“你认识那人?”巴隆格尔又问。
“不认得。”贺兰砜抓住擒月,大弓仍因方才的激射隐隐颤动,“我不知道那是谁。”
“那你救他?!”巴隆格尔低声大骂,“这不是惹了麻烦么!”
贺兰砜实则全然不知自己方才在做什么。那一箭必须射出去——他的直觉这样提醒他。
身后追赶的人渐渐接近,两人头顶忽然掠过一声瓮响。远桑手起刀落,两颗脑袋滚到地上。
“走!”远桑对贺兰砜二人说,“沈水石桥边见。”
追赶之人转身逃窜。远桑不声不响,踏着雨水追上去。她在后院追到了那个逃跑的人,仍是手起刀落,切瓜一般干脆。
后院中,岳莲楼正将靳岄扛在肩上,陈霜则抱在臂间。院中两条尸体,一个是被高辛箭刺中心口、当场断气的大汉,一个是头颅如同被剪刀剪下的女子。
“你怎么连琼周人都杀?”岳莲楼问,“他们也是你的目标?”
“你护着的这个人是我要杀的。谁阻我,我便杀谁。”
岳莲楼一笑:“那你现在要如何?”
后院的骚动已经引起前院注意,奔跑呼喝之声不断。
“……快走。”远桑看着他,“来日再见。”
岳莲楼其实在这一刻有了杀她的心思。但他要保护靳岄与陈霜,不得不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时他看见地上落着两枚黑箭,心中不禁微微一惊,来不及多想,立刻把箭抓在手里。
远桑在雨里洗净大刀,忽见那断气大汉身旁有一掠金色光芒。
一柄镶嵌金珠的熊皮小刀落在地上。远桑心中微微一惊:这小刀刀柄的样式她非常熟悉,乃高辛族人惯用的剥皮小刀,过去高辛族与怒山部落来往时常常售卖此物。
她捡起小刀,掠过墙头时又砍了两个问天宗信客的脑袋,消失在暗夜大雨里。
***
岳莲楼把陈霜和靳岄扔进马车里,马车里还有一个小孩,见了生人也没有多吃惊,乖乖坐在车厢角落。
岳莲楼转身要钻出去,靳岄抓住他的衣角,一言不发,一根根抠开岳莲楼手指,把他捡的两支箭拿到自己手中。
“……是他。”一支高辛箭,一支狼镝,靳岄毫不怀疑,“他来找我。”他口齿不清,抬头看岳莲楼,湿漉漉的脸上绽开笑容:“岳大侠,我们去见他。”
岳莲楼催促游君山驾车离开,回头道:“你是看错了吧?世上用铁箭的又不止高辛人。”
此时游君山扭头道:“是贺兰砜么?我看到他了。”
他把在修心堂门口看到的事情一说,靳岄脸上神情愈发变化不定。岳莲楼心道不好,随即便见靳岄跪着起身,咬牙道:“游大哥,停车。”
岳莲楼怒道:“别管他,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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