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师母午后便回去了,方浣秋踏踏实实的留了下来。其后几日,因为了多个女子之故,林觉的小院中多了不少欢声笑语。方浣秋调整了心态,跟绿舞也处的不错。绿舞本就性子温和,再加上是个丫鬟出身,伺候方浣秋也是真心真意,两人竟然关系愈发的密切。白日里绿舞陪着方浣秋出门逛逛买买菜什么的,晚上绿舞习字时,方浣秋在旁指点,情同姐妹一般。
林觉这两日倒是被晾在了一边,晚上两女叽叽咕咕的说话,他半句也插不上口。在旁边看一会儿书便独自去睡觉去,看上去颇有些凄凉。但其实林觉乐见于此。他愿意看到方浣秋在这里住的开心,他也明白绿舞也是这么想的。善良的小姑娘偶尔飘过来歉意的眼神,抽空时的问候都说明了这一点。
自从七夕那晚和方浣秋单独聊天之后,林觉再没和方浣秋单独相处。然而,在平常的一颦一笑之中,林觉能觉察到方浣秋目光中的情义。林觉对这种朦胧的感觉很是珍惜,但同时又很矛盾。以方浣秋的病情,怕是不能结婚生子,那么这件事终究没有结果。林觉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决此事,这成了林觉心头淡淡的苦恼。
但不得不说,方浣秋是可爱的。林觉承认,她的一颦一笑都已经在自己心底刻下了烙印。若能娶方浣秋为妻,那定是极为幸福的。
几日调养之后,方浣秋的身子早已恢复正常。七月十四,方师母来到林家,雇了辆大车将方浣秋接回书院去。虽然方浣秋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毕竟一个豆蔻少女天天住在别人家里也不是事儿,已经住了七天了,再也没理由待下去了。
林觉和绿舞将母女二人送到城外,方浣秋恋恋而别。坐在马车里,方浣秋闷闷不乐,方师母在旁看的心惊肉跳。自己的女儿她岂能不了解,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这是真的陷入情网之中了。方师母又是心酸又是怜惜,女儿确实到了当嫁的年纪,然而她却没法嫁人生子。林觉人品相貌是不错的,然而林觉怎肯娶一个不能同房不能生子而且随时会逝去的女子为妻?即便林觉肯,自己家里也不能同意,不能如此自私。
然而这些话又不能跟浣秋明说,方师母只得安慰浣秋说反正林觉他们常常见面,不必如此云云,借以旁敲侧击。方浣秋也觉得自己可笑的很,明明可以时常见面的,怎地要作此情状?顿时便展眉而笑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中元节祭祖祭亲,林觉虽是庶生子,却也不得不参与其中。但其实他毫无存在感,上香供物之类的事情都轮不到他来干,他只是跟在众人后面该跪的跪该拜的拜,也落不到什么好脸色。就这样折腾了一天。
晚上回来的时候,林觉和绿舞在堂屋上摆上了故去的父母的牌位,带着绿舞单独祭拜了一番。虽然对于父亲林伯鸣和母亲王氏的印象甚是淡薄,毕竟自己其实压根没见过他们。但林觉还是从记忆的碎片中能得到些许他们的讯息来。这两个人虽未能给予自己灵魂,但却给了自己这副皮囊,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自己好好的祭奠他们。
七月十六清早,每月一度的庭训又到了。这是林家子弟们头痛的日子。一大早,林觉便依旧早早的便来到了前庭之中站立。不久后家主莅临,诵家规背家训这一套形势结束之后,林伯庸开始了本月的训诫。
林伯庸此次的训话重点提及了三房长公子林全的那件事,重申对林家家规任何人不得违背,即便是嫡系公子也不得违背。林全的事情倒是给了林伯庸一个家规面前人人平等的例子。但他无意中说出的几句话倒是给了林觉一些警醒。
“……近来,有些子弟的行为有些不端,老夫要警告他,莫要以为暗地里做的事情无人知晓,一旦查的实据,老夫将严惩不贷。我林家要的是行事光正之人,哪怕你愚钝不堪,哪怕你穷困潦倒,但你的品行一定要端直。否则即便你聪明伶俐,即便你满腹才学,但品行有亏,也必为林家所不容……”
林伯庸说这话的时候,黄长青和林柯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在林觉脸上,这让林觉意识到颇有些不妥。林觉觉得,似乎是自己设计林全的事情已经被他们意识到了,恐怕私底下正在拼命的搜集证据。而林伯庸说这话,怕是也已经有所耳闻了。
林觉尽量保持镇定,对于林全的事情他是绝不后悔的,如果实在是事情包不住,自己也只能撕破脸将林全意图买凶对付自己的事情当众抖落出来。大不了离开林家,那还能如何?当然这是闻不得已之策,自己就算是离开林家,也不能改变是林家子弟的事实。将来那一场大清算还是要落在自己头上,自己的目的是要扭转家族命运,而非是闹的被逐出林家。总之,事情没变的更坏之前,自己绝不会走出那一步。
林伯庸的训话结束后,便是令众子弟胆寒的赏罚时间。林觉自以为这个月自己应该没什么把柄。然而,让他震惊的是,自己的名字第一时间从林柯的口中叫了出来。
“本月各房子弟行为皆守家规,并无不当之处。唯有一人,无视家规训诫,无视家主殷殷期望。公然出入花街柳巷,和一干青楼女子当街调笑拉拉扯扯,坏我林氏家风。林觉,还不出列?你当说的是别人么?说的便是你。”林柯捧着蓝皮记录本嘴角带着笑意大声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愕的看向林觉,他们没想到的是,林觉竟然首当其冲,而且说他当街和青楼女子拉拉扯扯,说他出入青楼花街之中败坏家风。这不像是林觉能干出的事情啊。
林觉听到这些话的那一刻,他的脑子确实有些迷糊。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那天进入望月楼的事情被人抓着把柄了。
林伯庸的神情也很震惊,在此之前他并不知此事,此刻听闻,他也有些不相信。林觉会去逛青楼?这似乎有些不太可能。若说自己的三个儿子或者是林全他们去逛青楼,那倒是没什么稀奇,而且也犯不着处罚他们,最多私底下训斥他们几句罢了。这个林觉居然也敢这么干?
“林觉,你不是一向喜欢为自己辩驳么?我们给你这个机会辩驳。有人看到你出入北关门内大街的望月楼,并且在街上和望月楼中的妓女拉拉扯扯。你进入望月楼中一个时辰,你可莫要说你只是去里边看风景的。还有。你逛楼子还带着小丫鬟,这可当真是无耻之极了。莫非你自己学坏,还要让你的小丫鬟去学坏?”林柯沉声喝道。
“也许他是想让自己房里的丫鬟去跟那些妓女们学些本事,好伺候的他舒服……”三公子林润低声笑道。
众人听懂了他话中之意,黄长青等人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
林伯庸皱眉喝道:“林润,注意你的言辞。这等话你也说的出口?”
林润忙垂手道:“儿子多嘴,儿子知错。”
林伯庸缓步走到阶前盯着林觉道:“林觉,此事可是当真?”
林觉皱着眉头,心里想着要不要将自己在西湖上救了望月楼的谢莺莺,之后街头偶遇,被望月楼的妈妈谢丹红硬是拉进楼里去道谢,自己其实在望月楼里什么都没做的经过说出来。说出来之后,或许会免于今日的责罚,解释当前的误会。但事情没有根本的解决。
这段时间林全被赶走之后,自己本以为日子会平静些。身后也没看到跟踪的那些人的身影,林觉也放松了些警惕。然而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这些人并非是放弃了对自己的监视,反而做的更加的隐秘。连进入望月楼的时间都计算的清清楚楚,可见自己的行踪是完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林觉,老夫问你此事是不是真的?你有什么要辩解的话?”林伯庸厉声喝道。
林觉环视站在眼前的一张张面孔,有的带着冷笑,有的带着得意,有的带着幸灾乐祸。林觉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回禀家主,我……没什么可辩解的,我愿受家法惩罚。”林觉声音低沉,但却干脆利落。
林柯黄长青等人都愣了愣,本以为林觉会狡辩一番,准备出来指证的两名跟踪的婢女已经等候在旁,一旦林觉狡辩,两人便会立刻被呼唤出来作证,叫林觉无可抵赖,还可以让家主留下个林觉死不悔改狡辩欺骗的印象。但没想到,林觉却就这么承认了。
林伯庸面沉如水。本来上次庭训之后,林伯庸对林觉的感觉便很复杂。那日庭训上林觉的表现让人惊讶,同时也让林伯庸略有些不快。这倒也罢了,之后林全的那件事上,家丑外扬,而且是当着张通判的面,此事让林伯庸甚是恼火,所以才给了林全重罚,将他赶出杭州平息此事。但事后,包括林柯黄长青等人都在耳边说有人背后捣鬼,且矛头直指林觉,只是苦无确凿证据。但在林伯庸的心里,对林觉再生恶感。今日庭训之上,冒出了这件事来,林伯庸下定决心要给林觉重重惩罚。一来是因为他违反了家法,二来也是前番诸般情绪的累积。
“很好,你不辩解,倒也省了口舌了。按照家法,此事当如何处置?”林伯庸喝道。
“按照家法第九条第三小目,出入烟花柳巷,贪花好色,败坏家声者,应处以荆笞一百,停月例半年。责令其当众悔改。”林柯沉声答道。
“家主,我认为责罚过轻。出入烟花之地,还当众和妓女拉扯,行止不堪,情形恶劣。当予以重罚。”黄长青低声道。
林伯庸冷声道:“打他十杖,罚房中月例一年。当众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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