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亭诸事在一片扰攘中,终是渐渐尘埃落定。
亭安、亭丰、亭贷的郡守因为这番扰嚷,郡守的头衔前头多了一个“权”字,原本的正官变成了临时委任的郡守,司州衙门这意思明确得紧,只看文华采这三人的表现,若表现得好,摘掉权字重新成为堂堂正正的郡守不是没有机会,若是表现不好,直接免去官职,因为这一个权字的存在都不必经任期考核就可就地免职。
说来也真是奇怪,好好的正官当着变成了权郡守,换了官场中任何一处,大家都是奔着升官发财,要是官职不升反降,必定是极憋屈之事,但这一次,文华采三人心中没有憋屈,反倒多了长久以来都从未有过的干劲。
是因为整个衙署忽然间的高效与上下一心么?可能。那日检阅武演之后,回来的三亭官员们个个都一改往日一推二脱只要钱的架势,纷纷挽起袖子不避烦杂,上令下行之通畅顺达,直叫文华采三人有种以前他娘的这帮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办事的错觉?实是政令通达、如臂使指的感觉太美妙。
自然,这当中也少不得文华采三人的努力,他们脑袋顶上的官帽都变作临时的了,对底下的副官、县令等人自然更是不吝惜辣手,总之,现在三亭官场的风气要说焕然一新简直毫不夸张。
也许,其中也是因为新到的都官缘故?这些人俱是亭州城调派而来,目光老辣,行事利落,作风清明。原本那些查案过程中的利益牵扯、暧昧不清,悉数消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证据口供清清楚楚,对待百姓亦是爱护有加,不必上头的官员多加督导,实是省心省力。
原本文华采揣测中的恃司州而骄的情形更是没有出现,用起来得心应手,十分意外。私下一问,却原来这些遣来的都官们早早受了黄大人的训诫,必要全力配合三亭官员工作,按司州大人的意思,是直接向都护府的都官黄大人与当地郡守双线汇报。只要当地郡守并无失德背法之事,这些都官便与先前治下的都官并无二致。倒叫文华采等人心中好生感慨司州大人的手段。
或许……还是随着一桩桩田地清查明白,那些冤屈、眼泪、遭受过的不公得到清洗之时,百姓伏地泣零之时呼喊的那句“青天在上!”那是为官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的真正感激,来自百姓的内心深处,不夹杂任何利益、任何权衡、任何计较,只是以心换心得到的报偿。叫人坐在高堂,却内心常怀谦卑与悲闵,再不敢或忘。
田地清查之事带来的震撼效果远比三亭之地所有官员的想像还要大,随着一桩桩案件清查,诉状与登门的百姓几乎络绎不绝,按照司州衙门的指示,整个三亭的官场几乎人人连轴转。
而随着许多田地所有权的澄清,更多的影响不只是民间前所未有的衙门声望,还有十万边军之中。
十万边军已经收到都护帅令,不日就要开拨往丰安新郡,以都护大人的话来说,战场在哪里,他们的练兵之地就该在哪里。
这一次的调令,却破天荒地在军中赢得一致拥护,不只因为三亭地方的政令清明,令兵士对家园格外放心,更因为随着这调令而来的,还有军中各类功勋嘉奖的具体措施,白纸黑字写作了军中的铁令,除了平日大大小小的荣誉、粮票奖励,斩狄寇一千可换疏勒天马亦赫然列于其上,足见统帅令出如山。
家中一旦无可担忧,全军上下又忽然一心,前程有了指望,便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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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州,孙府。
孙洵原本以为在镇北都护府那一役,自己满盘皆输、颜面尽失,更被家中这恶妇算计,已经是人生低得不能再低的低谷,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是太天真。
孙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那幕僚板着脸,一字一句地道:“太爷的书信上就是这么写的,夫人已然升任雍安郡守,请老爷收拾好家中,不日便准备陪夫人赴任。”
雍安郡守,那是正五品的官职,与孙洵身上这簿曹从事的官职相当。
孙洵当即勃然大怒:“本官自己身有司职!什么陪她赴任!”
即使是对三亭那头可能起波澜密切关注的林绍云都有些目瞪口呆,这位司州大人……到底是何等手段,竟连孙之铭那样的人物都被她说服?!自己这出嫁的林氏女,说让自己出任郡守,竟当真成功了。
以林绍云的聪明,她原本对岳欣然的提议犹豫,是有多方权衡,她是出嫁女,看似姓林,其实微妙,再者,彼时岳欣然提议之时,在她看来,以陆膺夫妇年纪轻轻,确已经算得上是手段了不起,但也只是手握亭州城与丰安新郡,一旦她答应,难免有站队之嫌,她夹在孙林二氏之间,若镇北都护府不能给予援奥,真遇上什么事必定粉身碎骨。当时,岳欣然只叫她等等再看。
如今……如今,竟是孙之铭写信来,林绍云坐在原地,忽然就那年纪小上她许多的司州生出许多真正的敬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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