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玮正吓的魂飞魄散之际,只见从门内灰溜溜的跑出一个小吏打扮的人,一脸灰败之色,也不看李玮,急匆匆地落荒而去。
李玮惊魂稍定,整了整衣衫,走进了屋里。屋内摆设甚为简单,但收拾的一尘不染,屋子中央一张长桌后坐着一人,约四十多岁年纪,白面微须,脸色铁青,似乎正为某事生着气。
李玮连忙下拜:“学生李玮李仲渊,拜见傅大人。”
傅燮面色稍缓,挥挥手示意李玮起身,苦笑道:“仲渊是公伟门下,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如今这凉州局势纷乱,偏偏手下都是些尸位素餐之辈,没一个能办事的,所以最近常发无名之火,倒教仲渊见笑了。”
“既是如此,学生虽鄙陋,愿尽快为大人分忧。”
傅燮抚须道:“不急不急,仲渊刚到,旅途劳顿,还是休息一些日子,再委任职司吧。”
李玮心里着急,便也顾不上上下礼节,强道:“学生入凉,早存了为国捐躯之意,只求大人速付职司,好让学生一全报国之心。”说完又拜倒。
傅燮脸色微变,愣了半晌,这才缓缓说道:“既然仲渊有此决心,那你就先任了本郡的掾吏祭酒吧,原来那位在几天前被我免了,希望仲渊不会叫我失望,本郡的教养之业,从此就依仗仲渊了,我还有事,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就请上任。”
李玮大喜,忙施礼退下,傅燮看着李玮走出大门,暗自冷笑道:“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如此时节还敢来西凉送死。如今的洛阳纨绔子弟胆子倒也不小,把战场也当成了积累名声之地。”说完站起身来,看着墙上悬挂的西凉地形图,眉头紧锁,高声吩咐门外侍从:“替我把华司马叫来。”
李玮对上官的讥讽浑然不知,兴高采烈的回到驿馆,进屋一看,见谢明正端坐桌前与一人下棋,手摇羽扇,似乎已经稳操胜券的样子。见李玮进来,谢明笑道:“仲渊好慢,我这里已经把你将来的同僚杀的丢盔卸甲了。”
那人大约三十岁年纪,相貌儒雅,听得此言,把手上棋子往棋盒里一扔,大笑道:“谢敛之的棋艺不愧是洛阳一绝,一年不见,为兄与你差的更远了,看来此生都要被你压着一头。”说完转身向李玮一拱手,“在下杨会,任本郡主簿之职,与这位谢明乃是多年棋友,今日听说李兄与他一同来到翼城,便急忙上门打扰了,李兄已经见过使君了?”
李玮连忙回礼,道:“见过主簿杨大人,玮已见过傅使君了,承蒙使君大人不弃,任我为掾吏祭酒一职。”
杨会的笑容忽然僵住,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但很快又笑容满面:“那恭喜仲渊了,那我们已是同僚,今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李玮书生意气并没感觉出什么不对之处,高兴的还礼,一旁的谢明却把这个细节看在眼里,暗自思忖。
三人上街找了一处酒寮,找了一间雅室喝酒聊天,谈些西凉风情典故,十分投机。酒过三巡,谢明忽然正色向杨会问道:“我素知子明兄是君子,想来必不会欺瞒好友,刚才仲渊谈及受掾吏祭酒一职,子明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此处并无外人,不妨直说。”
杨会苦笑一声,把杯中之物饮尽,叹了口气说:“我知道瞒不过你,其实我家使君为官清廉,素来痛恨大汉官场裙带门地之风,只要是通过某些关系求官的人,一般是能推就推。”说完一指李玮,“但钱塘侯朱大人海内闻名,面子实在太大,是断然推不得的,所以使君就勉强应承下来。我料大人心头早生不快,今日果然给了仲渊一个闲职。”
“闲职?”李玮大为惊讶,“掾吏祭酒主管一郡教化之责,正是无比重要,怎么能算是闲职?”
“我料定仲渊必然不知其中关节,所以本不欲说。”杨会又给自己斟上一杯酒,拿在手里,“今时不同往日了,自西凉纷乱一起,豪门世家宁愿自己教养子弟,普通仕子早已遣散,举荐孝廉一事也已停了数年,百姓流离失所,又怎会送孩子读书,所以如今在着凉州地界,祭酒一职就是不折不扣的闲职。所做之事,无非是整理些文书而已。”
“怎么会如此。。。。。。”李玮本来不欲加入北军就是不想吃闲饭,想不到如今到了凉州地方仍然被闲置,一时只感到满腔的报国热情都被冷水浇灭。谢明也吃惊不小,两人相对无言,一时就都僵在那里。
杨会见二人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笑着安慰道:“仲渊也不用灰心,时下已经入春,想必韩,边,北宫等贼已经蠢蠢欲动,一旦战事展开,就是用人之际。大人虽然有些固执,但也不是迂腐之人,只要仲渊多展示些才华,不怕到时不能担当重任。”
李谢二人毕竟年轻乐观,很容易就被说服,马上释怀,继续与杨会高谈阔论,推杯换盏起来。
谢明又待了几日,便告辞返回洛阳,李玮也就正式上任,正式开始了在西凉的仕途。正如杨会所说,如今这凉州的掾吏祭酒,实在是一个闲到不能再闲的职司,寻常事物根本一点也无,连属下从吏都被调配到别处,只有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从事帮忙打些下手,每日也就做些整理文书,誊录之类的工作。李玮初时从杨会之言,抖擞精神,想通过加快处理速度来引起傅燮的注意,后来发现傅燮整日里忙着调配军粮,整修战具,招募士兵,加固城墙等事,根本无暇管他,似乎就好象从来没有过李玮这个下属似的。李玮见徒劳无功,心下也慢了,便也不管什么文书,每日自管自的读经史子集,兵法韬略,或给洛阳的好友和爱人筱岚写信,每日闲暇时就与杨会一起喝酒下棋,日子过的十分无聊,但也十分悠闲。
西凉的战事也如期开打,太尉张温亲自带了北军入凉平叛,会同凉州本地的破虏将军董卓,荡寇将军周慎等部,合步骑十余万,屯兵美阳。韩遂,边章和羌族叛逆得此情报,趁官军立足未稳,也举兵进军美阳。数十万军队在方圆十几里的战场上拥挤撕杀,官军虽然人多势众,但仓促集结,互相配合不利,各自为战,被羌族铁骑打的苦不堪言,损失惨重。张温别无他法,只好一边收拢大军龟缩防守长安一线,一边向朝廷要求增援。战事不利的消息穿到翼城,顿时满城愁云惨淡,开始每日还有不少百姓举家搬离,后来大多数人见逃走已经来不及,干脆留守不走,帮忙加固城防。太守傅燮更是会同司马华雄,主簿杨会忙得脚不点地,想尽办法为将要来临的守城大战多做些准备,看着大街上往来忙碌的士卒与民夫,李玮不禁苦笑。数日前他又一次向傅燮请缨,又被傅燮“客气”地搪塞了过去,如今在这大战前忙碌的翼城里,俨然成了唯一的闲人,只是每日帮民夫搬运些器械砖瓦罢了。“难道真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李玮看着远处校场中洒汗训练的新兵和整齐披挂的军官们,不禁有些羡慕这些武人起来。
五月,朝廷终于向告援已久的西凉派出了援军。因平定河北数十万而名噪天下的讨虏中郎将——李弘帅河北步骑五万四千人入凉。这支生力军果然如传说般生猛且运气奇佳,先是在小牛山打了一场漂亮的阻击战,反败为胜。之后又长驱直入,在灵河实施夜袭,俘虏数万羌人,斩首万余,抓住了让张太尉和北军将士头疼不已的羌族猛将,北宫伯玉。这一下,西凉局势几乎在一夜之间扭转,朝廷重新掌握了绝对主动,而随着边章的病重,叛军将士的离心,似乎困扰大汉多时的西凉战事,马上就能得到平定了。
战局的逆转也导致了战区人们心理上的变化,原本绷紧的弦一松,人们也都懒散了起来。太守府里也充满了欢声笑语,严厉如傅燮华雄也对着每一个见到的属下微笑,期盼已久的和平,似乎真的触手可及了。不久,傅燮离开翼城,前往豹子李弘的军营,把城内防务全交给了杨会和华雄。城内的商贩街市又恢复起来,百姓纷纷上街,一副久违的太平景象。
冷眼旁观的李玮却对眼下这个和局心存疑虑,豹子这一口,确实把西凉叛军咬的非常狠,但是叛军的主力仍在。而且真正导致凉州乱局的汉羌问题,贪官问题一个都没有解决,西凉又怎么会真正平静下来呢,等叛军喘过气来,只怕还是要乱。“但在如今这局势说出这种话来,以自己一介闲人的身份,除了讨人嫌外,恐怕也没什么大用吧。”李玮无奈的想。
李玮闲着没什么事情做,便读起洛阳的来信来。洛阳几个兄弟除了写信问好之外,还收集了许多方方面面的情报,由于有“消息王”尹思的参与,所以几个月下来各种各样信息几乎可用“浩瀚”来形容。“恩?”李玮忽然被一条消息所吸引,大将军何进自西凉局势好转后,就经常聚会手下谋士,似有所图。李玮联想到太守大人日前兴冲冲的提起西凉肃贪的问题,再联系到何家与其他豪门大族在西凉根深蒂固的势力,心中顿时了然:看来一场前所未有的肃贪风暴,恐怕就要由这头北地的豹子在西凉刮起了。
“可笑这些豪门大族,王公贵族,到了这等时候,仍丝毫不以大汉社稷为意,只想着个人家门的荣辱。这样的国家,既然糜烂若斯,还留他作甚?”李玮想到这里,自己也被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吓了一跳,是啊,无论是老师朱俊也好,王符王剪也好,或者是过去的自己也好,都是站在拯救大汉的角度上来考虑天下的兴亡。但天下,岂是一家一姓的天下,秦失天下,而天下英雄共逐之。四百年的大汉,也正是在旧王朝破灭的硝烟中建立起来的。如此说来,为了天下百姓,即使大汉真的被新朝新代所取代,那也算是寿终正寝,怨不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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