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绿眼尖,看到廊角一闪而逝的布料,对荷风使了个眼色,荷风赶紧追了上去,远远看到王琼离去的身影,她回头低声告诉了眉绿。眉绿等王珞陪崔氏一起用完晚膳,伺候她洗漱时才低声说起这件事:“姑娘,刚才大姑娘听到了您和女君的话。”
王珞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她也没跟崔氏说王琼什么坏话,就事论事而已,阿娘跟王琼这么吵下去,对阿娘名声固然不好,可阿娘都嫁人了,孩子都生了两个,父亲再不满阿娘也要看在她跟四郎的份上忍耐几分。王琼就不成了,莫说是大夏这种讲礼仪孝悌的时代,就是后世,小辈跟晚辈拌嘴,大部分人也会认为这孩子没规矩。要说王珞对王琼有姐妹之情是假的,光凭她这些年煽风点火就让王珞对她生不出任何感情,但王琼自幼丧母,阿娘当不来她慈母,就不要去管她,也不要影响她的将来。
王珞想起她早上出门时心虚的表现,她随口问眉绿:“她今天出门了一天,去干了什么?”
眉绿闻言神色略显古怪,“大姑娘是去见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王珞秀眉微扬,“是大表哥吗?”
“不是。”眉绿摇头,“是个陌生人,那人穿了一身黑衣服,看着像是禁卫军里的人。说来也怪,阿福说那男子一看就是不认识大姑娘,可大姑娘却——”眉绿支支吾吾的说:“大姑娘等那男子路过的时候从车上摔了下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惊了拉车的牛,亏得那人拉住了牛才没闯出大祸。”
王珞匪夷所思道:“你说她为了碰瓷一个男人,不止自己不要命,还差点害了别人?”就这样她回来的时候还这么开心?王珞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古代青春期少女有那么让人难懂吗?也不对,王琼属于个例吧?
眉绿好奇的说:“姑娘,您说那黑衣男子会不会是大姑娘的心上人?莫非他身份比崔大郎君还高?”也不怪眉绿会这么猜,毕竟能让女子冒着名声有损的危险,出门去见面的年轻男子,除了心上人外也没有其他解释了。禁卫军主管宫廷和京畿安全,出生勋贵的禁卫军比比皆是,能让大姑娘如此冒险的,肯定身份容貌皆不凡。
王珞皱了皱眉头:“你让人一直盯着她,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要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来找我。”王琼以前只是脾气大,现在可能是身体发育了,思想也开始萌动了,连用自己和别人的生命来碰瓷的事都做的出来,她将来还会做什么大事?处在青春叛逆期的孩子最容易闯祸,王珞不得不防着,她要出什么事,大家首当其冲怪罪的就是阿娘。
眉绿点头应是,她又想起一事说:“姑娘,大姑娘今天也是去广安坊,就是离我们甜水井巷有段距离,您说她会不会知道我们在甜水井巷有别院?”这才是眉绿最担心的地方,万一大姑娘把这件事告诉沈夫人,沈夫人要收回这间别院怎么办?
王珞淡淡一笑:“她不敢。”她见眉绿满脸忧心,她好笑的解释说:“我们名下有多少财产,只有我们三人最清楚,连阿娘和阿耶都不知道,就算她查到甜水井巷的别院,她还能知道我们有别的别院?她把我甜水巷的别院弄走,我就可以弄走她七成嫁妆给大郎、二郎。”
王琼身为女儿,独自占据大崔氏的嫁妆本身就不占理,无论从律法还是人情来说,大崔氏的嫁妆大部分都应该归大郎、二郎,因为他们是记在崔氏名下儿子,就连二娘都可以分上部分,甚至王珞几个都可以分。
也是王朗疼她,才让她一人独霸。王珞不屑要大崔氏嫁妆,但她不介意帮大郎、二郎一把,让他们生活宽裕点,不知道到时候他们三兄妹是否还能继续兄妹情深。当然以王琼的城府,估计想不到这点,王珞不介意给她一点提示。
眉绿嘀咕说:“您早该如此了,不然大姑娘总觉得你好欺负。”
王珞温声对眉绿说:“绿儿,我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一旦开始作恶就会变蠢,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变蠢,我们要尽量做好事而不是做坏事。”她帮大郎、二郎争嫁妆做什么?她得不到好处白费功夫不说,还白白多了几个仇家何必呢?眉绿点头受教,王珞见她如此不由微笑,她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养孩子的天赋,当然这孩子要眉绿这种乖巧的,四郎这样的熊孩子她就挡不住了……
荷风这时掀帘进来说:“姑娘,郎君叫你过去。”
“现在?”王珞一怔,想到眉绿说刚才看见了王琼,她忍不住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真没错,从小到大,她只会告状一招,王珞嘴角微晒,难怪王夫人总想着让她嫁给大表哥,她这个性子要嫁到别人家里,也不知要被磨搓成什么样,当然大表哥也不是什么好老公人选就是了,她对眉绿说:“我们之前烤的豆干备上。”
眉绿转身拿了一只食盒,将她烤好的豆干一一放入,摆放整齐,她心里有些好笑,大姑娘似乎忘了从小到大,她不知告状过多少次,都没让郎君骂过姑娘一声,难道她还指望郎君今天能骂姑娘?
王珞去王朗书房时,王琼早已离开,王朗正在书房写字,见王珞进来,他对王珞招手说:“阿石过来,你看阿耶这幅画画的如何?”家里的女儿除了王珞,对琴棋书画都不感兴趣,儿子需要应付科举,学业就够他们耗精力的,这些杂艺他们也不擅长,王朗也只能偶尔跟王珞聊聊这方面的事。
王珞走进书案,仔细的鉴赏着父亲画的美人图,王朗生养在富贵乡,这辈子唯一的挫折大约就是续娶了小崔氏,可小崔氏也没让他糟心很久,在小崔氏跟他第一次吵闹后,沈夫人就给他找了一房良妾,也就是三郎的生母刘姬。刘姬温柔美貌,虽不认字,但也能在王朗读书时给他磨墨添香,所以王朗的生活一直是富贵优越的,画出来的美人图也是富贵安闲的模样。
王珞看了好一会说:“阿耶,你这勾线流畅,转折自然,你这是新创了一种勾线法?”
王朗没想女儿一眼就看出他这幅画不同寻常的地方,他哈哈大笑的说:“也不是我新创的,只是稍稍有些改进,主要还是笔好。”王朗用的是用黄牛耳内绒毛,一头黄牛能有多少耳内绒毛?王朗让人足足找了千余头黄牛才换了约五十两牛毛,又请了能工巧匠精心制作,这几只笔花了足有三十两黄金。
王珞说:“大家都是一样的比,阿耶的勾线就比别人多了几分流畅,堪称当风起舞。”
王朗被女儿哄得眉开眼笑,“那阿石觉得这幅画提什么字体好?我试着写了不少,总觉得有些不般配。”
王珞瞄了一眼父亲的书案,上面果然零零散散的有不少字条,草书、楷书、篆书、隶书都有,但跟美人图搭配起来,确实都有些欠缺,王珞想了想,提议道:“阿耶用簪花体试试看。”
王朗忙舔墨题字,将字条在画上一放,果然合适,他不由大喜,果然这种事找阿石说最好。父女两人其乐融融的说了好一会,王朗才迟疑的问起女儿:“阿石,你今天出门去见千树了?”
千树?王珞不解父亲为何会突然提起千树,王琼难道用千树告状?这是什么路子?王珞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笑着说:“我不是在甜水井巷置办了一套私宅吗?之前一直是千树在打理,我今天去看看,怎么说也是我们家的私宅。千树说最近跟一个老人学了一样小食,他做好了让我带来给您尝尝。”
王朗笑道:“这是你买的,以后就是你的嫁妆。”他慢慢的吃完一块豆干,微微点头说:“还不错。”他出生富贵,尝遍美食,这种针对普通平民的食物,他不会觉得难吃,但不会有太多的口腹之欲。王珞这豆干还做的特别咸,也是王朗不忍让女儿伤心,不然他早尝过一口就不碰了。
“千树开了一个小油饼铺子,这豆干就是搭着油饼一起买的。”王珞把油饼铺子按在千树头上,茶铺是给阿娘玩的,油饼铺子是她藏私房钱的地方。
王朗见女儿对千树情况如此了解,心中微微一沉,他斟酌的问女儿:“阿石,千树今年都有十五了?”王朗没太多门户之见,他挑选女婿的标准也不是门第,而是人本身的人品和才华,尤其是人品,他挺有自知之明,他哪样都不出挑,有才华的郎君看不上他家闺女,别说男人没功利心,男人也有功利心,有才有貌的男人,多得是高门愿意下嫁女儿,他女儿是轮不上了。可王朗再不挑门第,也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差点卖身为奴的男人。
王珞一时还真不记得千树多大,想了想才说:“是啊,他比眉绿大了三岁,眉绿今年十二岁。”
王朗说:“那也该成亲了,他家就他一个孩子,需要开枝散叶。”
王珞不解阿耶为什么要提起千树的事,千树再心腹,她也不可能跟他聊娶媳妇的事,“这事我怎么好跟千树说?他过几天要来,您跟他说吧。”
王朗老脸一红,也是,他都急糊涂了,怎么跟女儿说起这种事了,但听千树说过几天要来家里,他立即追问道:“他来做什么?”
王珞不软不硬的刺了下父亲:“我让他四郎找了几个小童子当伴读,他过几天把孩子送来。”大郎和二郎刚满二岁,父亲就急着给他们挑选伴读了,王珞自己不在乎父爱,可她还是希望四郎有父爱的。
王朗闻言先是一愣,四郎已经到需要伴读的年纪了?他再一细想才想起四郎都三岁了,他心里不由涌起一阵愧疚,四郎都三岁了,他都没想过给他找两个伴当,他一直在院子里由丫鬟陪玩。王朗对孩子都很疼爱,但他孩子实在太多了,长女是他最爱的元妻所出,又自幼丧母,是王朗的心头肉,长子、次子虽是庶子,但是他最大的两个孩子,已长大成人,又记在元妻名下,他除了关心长女,大部分时间都在培养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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