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原先反对他,只是因为他是个卖红土的。”
“呃,朵苏,我也许对于我母亲究竟是怎么个心意,并不知道细处。所以顶好你按照你自己的心意下判断。”
“我恐怕你老要觉得这是我心里头没有大妈了。”
“没有的话,我不会那样。我要认为,那是你深深地相信,我母亲要是看见了他现在这种样子,一定要说他是你合适的丈夫;这是我的真心。你以后不必再跟我商议啦,朵荪;你瞧着怎么好就怎么办得啦。我决不会不满意。”
我们要猜想,朵荪一定是深深地那样相信的;因为说了这番话以后几天,克林遛达到他近来没到过的那一部分荒原上去的时候,他遇见了赫飞在那儿作活,赫飞就对他说:“俺很高兴,看见韦犹太太和文恩两个好像又好起来了。”
“是吗?”克林心不在焉地问。
“是;多会儿好天好日韦狄太太和小孩儿出来,多会儿文恩就必定想法子跟她见面儿。不过,姚伯先生,俺老觉得,你堂妹应该嫁你才对。本来起一个炉灶就行啦,可非起两个炉灶不可,那有多不好哇;俺觉得,只要你有意,你这阵儿还能从文恩手里把她弄过来。”
“我已经害死了两个女人了,现在再结婚,那我还有人心吗?你不要想这种事,赫飞。我认为,我有了我遭遇过的那些事,要是再到教堂里去娶太太,那真是演滑稽戏了。约伯说过:‘我已经和我的眼睛订下约法了,我为什么还想女人哪?’①”
① 见《旧约·约伯记》第三十一章第一节。
“别这样说,克林先生,你别老认为是你把她们两个害了。你不应该说那种话。”
“好吧,那咱们就不要再谈那个了,”姚伯说。“不过,无论怎么样,反正上帝已经在我身上留下了一个记号,叫我在情场中看着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心里只有两种想法,再没有别的了:一种是办一个夜校;一种是作一个游行讲道的。赫飞,你觉得这种想法怎么样?”
“那俺一定真心真意地去听你讲道。”
“谢谢你。那我顶欢迎啦。”
克林走下了山谷的时候,只见朵荪也从另一条小路上来了,在栅栏门前面跟他碰到一块儿。“克林,你猜一猜我要告诉你什么话?”她回过头来带着恶作剧的样子,对他说。
“我能猜出来,”他答。
她往他脸上细细地看去。“不错,你猜对啦。到底是那回事了。他觉得我很可以把主意拿定了,我也是那样想。比方你没有什么不赞成的,那我们就下月二十五号办事了。”
“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得啦,亲爱的。我听见你又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你的幸福道路,只有喜欢的份儿。我们男人,因为你从前受了那样的待遇,应该尽一切的方法来补报你。”①
① 作者自注:作者在这儿可以说一下。这个故事原先构思的时候.本来没打算使文恩和朵荪结婚。文恩本要保留他那孤独而古怪的身分,而且要神秘地绝迹荒原,无人知其何往;朵荪则要一直寡居。但在本书按期陆续发表的时候,发生了某些情况,使作者变更了原来的意图。
因此,本书结尾,可有两种方式,供读者选择。那班严厉护持艺术法则的人,可以假定,本书应有的结局,是不违能使本书结构前后一致的那一种。(此注初版所无,是后来加上去的。)
四 欢笑恢复旧势克林亦有所事
还乡……四 欢笑恢复旧势克林亦有所事预定结婚那天上午十一点钟左右,无论谁,只要从布露恩走过,就会觉出来,姚伯的住宅那儿,倒比较安静,而他顶近的邻居提摩太·费韦家里,却发出了种种表示大肆活动的声音。这里面主要的是屋里铺着沙子的地上忙忙乱乱的脚步,到处践踏得咯吱咯吱地响。房门外面,仅仅有一个人,看着好像是和人定了约会,却没想到来晚了似的,因为他急急忙忙地走到门口,拉开门闩,一点儿也不客气,就进了屋里。
里面的光景,很有些不同往日。在屋子里各处站着的是爱敦荒原上那个小团体里的几个中坚人物:里面有费韦自己,有闲特大爷,有赫飞,有克锐,还有一两位掘泥炭的。那天本来暖和,因此,那几个人身上,都理有固然,只穿着背心和衬衫儿,只有克锐是例外,因为他除了在自己家里,在别人家里,总是连脱一件衣服,就不由自主地要害怕。屋子中间摆着的那张坚固粗壮的橡木桌子上面,放了一块条纹花布,阚特大爷按着一头儿,赫飞按着另一头儿,同时费韦拿着一块黄东西,往布面儿上擦,因为使劲儿,弄得满脸油汗和折子。
“街坊们,这是给褥套上蜂蜡呀,”刚进来的那个人问。
“不错,赛姆,”阚特大爷像一个人忙得没工夫说废话的样子,答,“俺用不用把这个角儿再抻得紧一点儿,提摩太?”
费韦回答了他,上蜡的工作又照旧很起劲儿地往前进行。“看样子这褥子一定坏不了。给谁做的?”赛姆静默了一会儿说。
“这是送今儿成家那两口子的礼物,”克锐说,只见他正无能为力的样子站在一旁,叫那样工作的伟大惊得好像怔住了。
“哦,对啦,对啦;俺还敢保真是一件贵重的礼物哪。”
“不养鹅子的人家,把鹅毛褥子看得很宝贵,是不是,费来先生?”克锐好像对一个全知全能的人问。
“不错,”那位常青棘贩子费韦说,同时把身子站直了,把自己的前额完完全全地擦了一遍,跟着把蜂蜡递给了赫飞,赫飞就接手儿擦下去。“并不是他们两口子缺少这样的东西,而是因为这是他们一辈子里头一桩欢天喜地的大事,咱们很应当趁着这个机会,对他们表示一点儿好意。俺那两个姑娘出门子的时候,俺给了她们每一个人一床;俺这又攒了十二个月的鹅毛了,又够再装一床的了。街坊,俺看咱们这阵儿上的蜡已经够了吧。阚特大爷,你把褥子的正面翻过来,俺要动手往里装鹅毛啦。”
褥子面儿翻好了以后,费韦和克锐就抱过一些大纸口袋来,口袋里面装的东西都满满的,但是却轻得像轻气球一样。他们动手把口袋里的东西都倒在刚才弄好了的囊状物里。一袋一袋的鹅毛倒出来的时候,就有一撮一撮轻软的鹅绒和鹅毛,在空中飞散,越来越多,后来克锐一不小心,把一袋鹅毛满都倒在褥套儿外面了,于是屋里满空中,都是大片的鹅毛,好像一场无风下降的大雪,落到工作的人身上。
“俺从来没看见有像你这样的笨货,克锐,”阚特大爷恶狠狠地说。“看你就那么点儿机灵,你应该是一个从来没出过布露恩一步的爹爹养的才对。老子当了那些年兵,机灵俏皮了一辈子,养起儿子来,可又一点儿都用不上。要都像俺这位大少爷克锐这样儿,那俺很可以跟你们这些人一样,老在家里待着,一天门儿都不出。不过话又说回来啦,照俺个人看来,敢作敢为可又不能说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你别这样糟蹋我们啦,爹呀;俺觉着俺都赶不上一个小棒槌儿大啦。俺恐怕俺一直地就够倒霉的啦。”
“哎,哎。克锐,你永远也不要把自己贬得这样低;你该多鼓起点儿勇气来!”费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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