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进城,随着时间的推移,镇海军的围城工事修筑的很快。工事主要由两条平行的壕沟和其间的矮墙,木栏组成。靠近武进城的那条壕沟相距城墙的距离大约就是弓弩的射程,将领们让一半的军队们披甲持兵警戒抵御城内突出的敌兵,剩下的一半军队和民夫开始动手干活,轮流用餐休息,在两天的时间内就完成了武进城西面的壕沟,接着他们在壕沟底部插上尖桩。接着镇海军开始在这条壕沟的后面不远处,面朝淮南援兵可能到来的方向又开始挖掘一条平行的壕沟,接着又挖两条壕沟,与上面两条壕沟相交,形成了一个大概的长方形,在需要出行的地方,则使用吊桥。在壕沟的内侧,军士们用挖掘壕沟而出的土筑成了一道约莫两米高的土墙,土墙底部的厚度大约是土墙高度的一半,在土墙上面则是木栅栏,在面朝城墙的方向,镇海军修筑了一座约为六米高的土台,在土台上又修建了一座四层高的木塔,在木塔上进攻一方可以轻而易举的观察武进城内的一切行动,王佛儿让全军轮流不停的工作,战斗,吃饭,终于在十二天内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完成了这一切后,王佛儿将约莫一万五千人的军队驻扎在这个要塞中,自己则率领着剩下的军队留在运河旁的老营,两者间用甬道相连。
战争就好像一只不详的乌鸦,将翅膀笼罩在武进城中每个人的头上,虽然镇海军还没有发起第一次猛攻,已经爆发的战斗只限于在空地上的前哨战,造成的伤亡很有限,但是城外那一天天成型的壕沟、矮墙就像一条绞索在城中每个人的脖子上收紧,这种感觉可并不好受。守兵们很明白,相较于短促的野战,旷日持久的攻城战所造成的伤亡和心理压力要大得多,所以一旦破城之后,攻方对于城中的士兵和百姓往往会施以残酷的屠杀,以发泄和复仇,所以除非他们在流血之前就放下武器,否则最后必然被血泊所淹没。这种看着毁灭正在日益靠近的感觉,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的确非常不好受,城中的人们就带着这样一种惶恐的感觉看着城外的镇海军。
这天,城内的守兵突然西门外的敌军要塞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动静,就好像迁徙前的蜂巢一般。一开始守兵还以为敌方即将发起猛攻,如临大敌的准备了半晌,却发现镇海军并没有进攻的迹象,倒好似在迎接什么贵宾一般,在确定了这一点后,西门的守将让军士们下城歇息,只留下部分人留在城头监视敌方的动向。
淮南军的守将没有猜错,他们对面的镇海军的确正在迎接最高统帅,两浙的主人,吴越王,镇海、淮南两镇节度(朱温封的)吕方,从湖州出发后,经过近半个多月的行军,吕方统领的后军终于在武进城下与王佛儿的前军会师了。
“佛儿,这些日子你在这武进城下倒也没闲着呀!”吕方站在木塔上,手指在木栏杆上轻轻敲动,远处的武进城内的动静历历在目,便好似一幅图画。
王佛儿脸色如水,看不出喜怒,说了句不敢,便束手站到一旁去了。
吕方转过身来,指着下方巨大的工事,问道:“我将手中一大半的军队都交到你的手中,为的是讨平江东三州,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挖土的。”
吕方的语音虽然不大,但木楼上其余几人也听得清楚,陈五、高奉天等人带也还罢了,先前反对先攻武进的罗仁琼却是心中暗喜。王佛儿却还是那副不喜不怒的模样,沉声答道:“正是因为主公将大权交在末将手中,末将才这般做,因为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哦?你且说来听听。”吕方眉头微皱,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此次出兵可以说是一场豪赌,他已经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压了上去,若是赢了自然是实力大涨,在南方绝对是第一,就算接下来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可若是输了就算没有身死国灭也差的不远了。依他事先的预料,两军会师时,不说已经打到宣州,武进城至少应该差不多了,可等他到了的时候,才发现王佛儿居然在这里挖了十来天的土,自然心中颇为恼火。
“兵法有云,致人而不至于人。末将以为我军若长驱直入,淮南军必定节节抵抗,消耗我方锐气,然后选择一有利之地与我方决战,与其这般,不如先引敌方援兵,将其一举击破,然后再趁胜追击更为有利。这十余日来,我修筑营垒,深具根本之地。此地相距运河不过四里路程,打算以甬道相连,交锋之时,我方水师强盛,以舟船行粮,士卒无饥馁之忧,百姓无转运之苦,与淮南贼交锋,有利则进,无利则守,定然能一举破敌。”
王佛儿说完他的想法,木塔上静了下来。众人都是身居高位的,立刻就明白了王佛儿的方略。古时交通工具落后,运送补给的时候,往往大部分粮食都被民夫和牲畜消耗掉了,只有很少一部分才能够运到前线来,相比起车辆和人力,水运的成本就要低很多,所以古时大股军队的运动往往都要依赖水道运输。而王佛儿的想法就是先围武进城而不攻,先修筑完备的阵地,引诱敌军援兵前来决战,由于镇海军的营垒相距运河河道只有五里路,还有甬道相通,运送粮食的成本很低,又有坚固的壁垒用来防守,在未来的决战中就处于相当有利的地位。可是这一切必须建立在两个前提的基础上:一、在必要时能够迅速攻下武进城,否则决战时镇海军就会陷入两面受敌的窘境。二、淮南援兵主力会老老实实的前来此地决战,而不是在后方看热闹,这一点王佛儿想到了吗?
“王都统,你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这武进城那么容易拿下来?淮南兵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过来?”罗仁琼第一个打破了静默,他早就对王佛儿的方略不满,趁着吕方赶到,自然要说出来。
“徐温得位不久,威信未孚,若亲自领兵出外,必然力求速战,以免后方广陵生变;若遣大将出外,则会害怕有人效法灌婴、周勃故事,反戈一击,也会催促其速战。至于武进城。”说到这里。王佛儿看了吕方一眼,沉声道:“想必大王此次将‘那物件’带来了,有了那东西摧城拔寨不过等闲事耳,拿下武进城又有何难?”
听到王佛儿提到‘那物件’,木楼上除了高奉天、陈五两人露出了了然之色,其他人都一副懵然模样,一下子目光都集聚到吕方脸上,只见吕方摇头叹道:“不错,不过我本来还打算留到攻宣州、广陵时候用的,想不到你连‘它’的主意都打到了!”
“末将以为此战若大获全胜,江东三州便是土崩瓦解,就算广陵那边也必生变化,徐温既无威信,又无资历,所持不过广陵亲军,再挟杨隆演以令外镇。此番援兵定然是淮南亲军无异,若此军倾覆,徐温又如何能独存?京口与广陵不过一水之隔,一跃可过,又何必留到那时候用呢?”
吕方闻言,皱眉思忖起来,显然在权衡王佛儿话语利弊,良久之后,摇头叹道:“你所言甚是,也罢,你都统前营,我驻节老营,为掎角之势,以待敌军吧!”
奔牛镇,李简端坐在帅帐之中,察看着几案上的书信。这几日来,随着各处情报的汇集,战局的大体情况已经颇为明晰。正如自己先前所预料的,镇海军的主要进攻方向是京口、瓜州两大渡口所在的润州,虽然宣州方向镇海军的活动也十分频繁,但已经可以判定那不过是吸引自己注意力的游军罢了,唯一可惜的是,由于饶州方向的镇海军的参与,本来在象牙潭一战后已经底定的江西战局,又重新变得复杂了起来,危全讽虽然被擒,但是其弟危仔倡自称接任其兄长的镇南军节度使之位,一面积极抵御淮南军的进攻,一时间派出使者与其余江西诸州联络,虽然还无法翻过局面来,可周本所统领的那七千精兵和舟师也无法脱身,至于镇海军主力所在的武进城,好像是台风眼中一般,反而极为平静,据派出的探马报告,镇海军只是修筑壁垒,建造房屋,一副打算以长围困死城中守兵的模样。李简自然知道城中的粮食足够守军食用一年,困是困不死的,反正两军实力悬殊,徐温也只是要求他拖到援兵赶到后再做勾当,他又何必去冒风险和占优势的敌军交锋呢?只是一想到等到援兵到后,自己就要位居朱瑾那北人之下,听人指挥,当真是不爽之极。
当真是讨厌什么就来什么,正当李简在帐中烦闷的时候,便有亲军进来通报,说朱瑾所统领的援兵先锋已经离后营不远了。依照礼仪,李简必须戎装出迎,可一想到这,他心中就满是怨气。良久之后,方才起身披甲出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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