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人全都是族中子弟也不甚好,还是杂用几个其他人为好。”
吕方皱了皱眉,妻子说的话也有道理,便点头道:“也好,这样吧,这教练队的头领便用王自生吧,他在殿前亲军中这几年做的不错,去洪州那趟立下大功,又是佛儿的义子,无论是忠心还是能力都没话说,压得住那帮臭小子,再从殿前左右二中挑几个资深的队官,搭个架子起来。具体的事情淑娴你看着办吧,你做事为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族中子侄里哪个成器,哪个不成器,还有谁比你更明白的?”
吕淑娴莞尔一笑,这种小儿女的表情除了在和丈夫相处的时候,已经极少出现在她身上了,显然得到吕方方才那番“你办事我放心”的表述让她十分开心。她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如此,我现在便回城了,争取明天就将架子撘起来,此事早一天准备便有早一天的好处。”
吕方也起身相送:“有劳贤妻了!”待到吕淑娴离去后方才重新坐回矮榻上,刚向伸手去取酒杯,便觉得右肩一阵刺痛,不由得呼了一声哎呦。
沈丽娘闻声赶紧急问道:“怎么了,可是旧伤发作了?”
吕方试了一下,只觉得右肩如同针扎一般刺痛,好似僵住了,不由得苦笑道:“定然是方才试射时被枪托反震撞伤了,本以为没什么大碍的。”
沈丽娘赶紧将吕方的衣衫褪了下来,露出肩膀的肌肤来,只见右肩早已乌青一片,肿了起来,便好似发面馒头一般,不由得又急又气,嗔道:“你伤的这么重,怎的还喝酒,不知道外伤忌酒吗?”赶紧让婢女请大夫来不提。
吕方苦笑道:“本来也就是被震了一下,也没想到这般重,不过也没有金创,喝了几口酒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怎的没有大碍,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不知道吗?多少人都指着你过活,你就是不在乎他们,难道连我娘儿俩都不在意了吗?”听到吕方的辩解,沈丽娘不由得泪满两颊,伏在丈夫肩上低声饮泣起来。
吕方本来肩膀就受伤了,被沈丽娘这一压,险些疼地喊出声来,可感觉到肩上那丽娘脸颊的温热感觉,耳边传来低声的饮泣,心底没来由的一酸,多了几分歉意:“这是我的不是,丽娘且放心,将来我不会这般不顾惜自己身体了。”
丽娘却好似没有听到吕方的话一般,自顾说了下去:“我是个孤身女子,家人长辈早就死的光光了,不像吕家姐姐和媛翠妹子,一个精明能干,能替郎君你当半个家,另外一个是江西的小公主,留下的部属家人数也数不清,哪像我除了一柄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想方设法让郎君你过得舒服点……”
吕淑娴说到这里,吕方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感情是看到刚才吕淑娴和钟媛翠二人一个有一大堆族人,一个忙着给兄长写信,自己却只有孤身一人,心中泛酸了,只得小意安慰,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将沈丽娘哄的好了点,这时医生到了,赶紧为吕方察看伤势,医生小心诊断之后,说筋骨都没事,只用毛巾冷敷之后,再涂上药膏即可,待到处置完后。吕方想起昨天屋中的那两个沈丽娘送来的婢女,随口笑道:“我屋中那两个婢女是你送来的吧?”
沈丽娘嗯了一声,问道:“相公为何提起她们,可是有哪些做的不对的?丽娘回去后定当好生处置。”
“那倒不是!”吕方赶紧答道,他可不想让那两人无端受罚:“她们倒是做得挺好,只是我有些不习惯罢了,我起床后替我更衣也就罢了,她们居然连木屐都替我穿上了,我又不是没有手脚!”
“原来如此!”沈丽娘闻言莞尔笑道:“这不是正常的吗?相公你是自奉太过微薄了,不要说相公你已经位极人臣,封王裂土,便是杭州城中的富家翁房中也会有几个合意的贴身婢女。比如李彦徽李副使,他晚上在房中歇息的婢女就有六个,其中光是管便桶的就有两个,可都是青春少艾的女孩子呀!”
“这个?”吕方听到这里不禁哑口无言,他也知道这李彦徽是关中士族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有名的讲享受,会享受,沈丽娘所说的想必也是事实,可他总觉得丽娘所说的总有哪些地方不对,可一时间又说不出来,口中不由得沉吟起来。
沈丽娘见吕方犹豫起来,笑道:“相公,你可曾读过《尚书洪范》,其中有云‘唯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其为人君者就得手握权柄,使人祸福,不可使人臣专威福,掌权柄,其衣食也是一般,若是人君衣食皆与下僚相同,百姓又何以知人君之贵?又岂知上下之纲常?国无纲常,天下必乱,所以相公这般自苦,看起来是有德之人,其实却内有害于家,外有凶于国。”
听了沈丽娘这番道理,吕方不由得哑然,想不到古代的剥削阶级连奢靡享受都能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和现代的贪官们在法庭上为了组织,为了公共利益腐败的辩解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果然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古今剥削阶级的心灵是相通的,可转念一想,作为一名穿越者,可不能太脱离当时的经济历史现状呀,超出半步是英雄,超出一步可就要被挂在十字架上当烤肉的教训可不能忘,再说,少女的柔软小手摸着脚丫子的感觉的确不错。想到这里,吕方的决心就不禁动摇了。
“丽娘,你说的也就几分道理。只是如今创业艰辛,民力也不宽裕,我做主君的不得不拿出个样子来,总不能将士们还在喝着菜粥,我便雕梁画栋的大兴土木吧!”吕方咳嗽了一声:“这样吧,那两个婢女既然也都练好了,便留在这里吧,不过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呀!”
沈丽娘与吕方一起多年了,岂会听不出丈夫又想吃肉,又不想沾腥的想法,赶紧起身敛衽拜了拜:“丽娘知道了,今后再也不会如此了。”说道最后,她再也忍不住,不禁笑了起来,吕方竭力绷住脸,可过了一会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吕方与沈丽娘一同用了晚膳,便出门上马,回城去了,刚进了内城,便只见陈允脸色阴沉地走了过来,正要招呼,陈允已经叉手行礼,走到吕方身旁低声道:“主公,广陵那边出事了!”
吕方微微一愣,旋即应道:“有什么事情到府中说吧!”
陈允点了点头,尾随在吕方后面,一行人到了进府,在书房坐下,屏退了左右,陈允阴沉着脸道:“广陵那边传来消息,杨渥被徐温、张灏所杀之后,徐温与张灏二人又发生不和,自相火并,张灏为徐温所袭杀,如今杨隆演已经委任徐温为亲军左、右衙都指挥使,淮南军政大权已经落入此人手中。”
吕方点了点头:“徐、张二人都是野心勃勃之辈,以前抱作一团不过是因为有强敌在外罢了,杨渥一死,外敌一去,内鬼自生,自相火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徐温这人我也打过交道,并非是一个无理好战之辈,这对我们来说倒是一桩好事!”
陈允的脸色越发难看,好似铁青一般,他沉声道:“主公,徐、张二人火并却是在二十多天前发生的。”
“什么?”吕方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广陵的消息传到杭州多则五日,少则三日,这等要事肯定用的是最快的渠道,如何用了这么长时间?这是怎么回事?”
“臣下无能!请主公治罪!”陈允跪下磕头谢罪道:“广陵我们那边的细作出了大事,自李俨以下,几乎被淮南军一网打尽,所以才会出现这般情况。”
“原来如此!”吕方皱眉叹道,旋即他伸手扶起陈允,宽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必是李俨太引人注目了,陈先生你须得吸取教训,从头再来了,下次咱们可得注意了,须得将这些细作单线联系,就算有人被抓了,也不至于被人顺藤摸瓜,一网打尽了。”
看到吕方不但没有怪罪自己,反而出言宽慰,陈允不由得感激涕零,他又跪下磕了一个头,沉声道:“臣下还有一件事情须得禀告,此番事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不那么简单?”吕方讶然问道:“莫非其后还有什么隐情?”
“不错,此番广陵我方细作虽然损失惨重,但还有四五个没有与李俨有牵连的保存了下来,他们传回来的情报说明,这次得行动是由徐温手下一个叫严可求的人指挥的,此人乃是徐温的心腹,极受信重,徐温自己当上左右衙都指挥使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任命此人为扬州司马,掌卫戍之权。”说到这里,陈允抬起头来,脸上现出一个奇怪的神情:“广陵那边的细作有一个是我的旧部,此事之后他特地去偷窥过那严可求,发现此人很像我的一个旧识。”
“旧识?”吕方听到这里,心头闪过一个不详的征兆,赶忙问道:“是什么人?”
好似子弹一般从陈允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来:“陆翔!”
“陆翔?”吕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丹阳那个被我灭门的陆家族长,那次在广陵城外不是被你围杀,落入河中毙命了吗?”
“不错,就是此人,那次我围杀之时他已经身负重伤,滚入河中,不过有闲人来了,我也来不及搜索尸首,只有先走了!想必他命不该绝,被人所救,后来投到徐温麾下。”
吕方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这个陆翔给他的记忆实在太深了,深夜帐篷中,白刃如霜寒,仿佛这一切就发生在昨天,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问道:“你能够确定这严可求就是陆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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