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毛文龙把阔科送到了京师。因为此人是皇太极的心腹牛录,所以锦衣卫从他嘴中问出了不少有价值的口供。很快,朝廷就对毛文龙进行了通令嘉奖,并认可了黄中色的勘合,承认东江镇的兵员有三万六千之多。不过因为辽镇问题,所以朝廷暂时还不能给东江镇足额的军饷。这三万六千人的月饷银仍然是辽镇的一半,也就是每人七钱,全年付东江镇二十四万两。
等到这个结果后,毛文龙在塘报中骂户部昧良心太甚,他首先声称自己对为什么东江镇的兵只能领一半的军饷完全不能理解,其次毛文龙又揭发黄中色只点了东江岛的三万六千兵就当做全镇之数,他坚决要求户部派人再去旅顺、金州、长生岛、盖州、复州和铁山、宽甸等地去重新点过。
毛文龙声称只给三万六千人的半饷会让东江几十万人陷入饥饿,所以坚决反对移镇盖州。鉴于毛文龙反应太过强烈,朝廷决定暂停关于移镇的讨论,允许毛文龙继续坐镇辽东,朝鲜贡道也还设在东江。
朝鲜方面对此当然非常不满,朝鲜国王再次派出使者向大明诉苦,根据大明惯例,进贡是要给回赐的,但八年来毛文龙只给了朝鲜一半的回赐。最近两年就连这一半的回赐,毛文龙也在用大明宝钞付账。不过阁臣认为东江镇比朝鲜更重要,所以也只能用好言安抚朝鲜使者,移镇之事终于不了了之。
……
九月十日,福建,霞浦。
福建大概是全大明最不缺贫苦渔民的一个省。靠着黄石开出的高饷,俞咨皋很快就又拉起了一支水师。以前裁撤澎湖水师时也有部分人没有去当海盗而是回家种地,现在听说福宁镇重组水师后,这些人就又纷纷赶来投军。
近大半年来福宁镇军工司玩命一样地生产大炮,共生产九磅炮五百二十门,十二磅炮一百五十余门,就连十八磅炮都生产了十几门出来。福宁军现有的五十艘战舰上都被装备多门火炮,四十艘小船有四、五门,十艘大舰则有二十门。福宁军水师炮组采用十人制,为了操纵这些火炮黄石还紧急培训了三千多名水战炮兵出来。当然这些人的素质还很不过关。
水战炮手虽然素质不过硬,可是福宁军一贯的大炮组传统倒是对这个问题有不小的帮助。十个人的炮组毕竟还是人多力量大,俞咨皋说目前每门炮的射击速度和准确率也算勉强及格,只是福宁军最缺乏的不是水手而是船长。
黑岛一夫和施策虽然提供了一些水手和船长,但俞咨皋认为那些船长只适合干走私贩子和运输舰船长的工作,现有的大部分船长都是俞咨皋紧急提拔起来地老兵。用俞咨皋的话说,无论怎么训练,都解决不了船长的实战问题。合格地水师终归还是要靠打出来的。
福宁镇的水师固然令人伤脑筋,但福建省的整体局面已经趋于稳定。这八个月里福宁镇本部加班加点地训练士兵,现在福建的陆战官兵已经达到近三万人,在所有的千人规模以上的地面冲突中,海寇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其中一场战斗是磐石营一个步队对抗上三千余名海寇,结果郑一官的军队仍然遭到了失败。现在海寇已经完全放弃正规战的念头,专心致志地和官兵打游击。
自从今年三月福建布政司连续断然拒绝郑一官的招安请求后,海寇就知道他们要做长期对抗地打算,于是就开始在他们的海外据点储备粮食和物资,而福建布政司和福宁军也针锋相对地推行着越来越严格地海禁。
“大帅,沿海各地的戒严令基本都得到了不折不扣地执行。”一个参谋军官把八月的报告呈递给黄石过目。为了断绝海寇的补给,福建布政司已经下令沿海的渔民暂停出海打鱼,也绝对禁止任何船舶出海。
一开始郑一官请求招安遭到拒绝后,闽海其他的海寇是抱着看笑话的姿态的。觉得这是郑家自己的事情,觉得他闹得太厉害了所以把福建布政司惹怒了。这期间甚至还有几家海寇派人来福宁镇试探招安问题,希望能趁机披上虎皮,从海寇摇身一变成为福宁镇官兵。
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福宁镇总兵黄石的态度异乎寻常地强硬。福建布政司和福宁镇连续几次公开宣布,朝廷只接受海寇的投降而绝不会招安。海寇头目如果及早投降可以得到特赦,但他们的船只将会被一律没收,部队也一定要接受福宁镇整编,更绝对不会赏赐给各海盗头目以官身。
这种硬梆梆地态度让各大海寇渐渐清醒过来,这次官兵颇有把他们一网打尽的念头,所以就连郑一官的老仇人刘香七都放下个人恩怨,到厦门和郑军合流。黄石之所以表现地如此强硬,主要是因为他不愿意重蹈熊文灿的覆辙。历史上熊文灿为郑一官披上了虎皮。十年里他就借福宁镇的力量剿灭了包括刘香七在内的各路闽海海寇,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最后福宁镇就再也无法控制住郑一官。
在黄石看来,利用海寇整海寇这种策略,无非就是把郑一官轰走,变成王一官、李一官罢了。所以他一心要组建完全控制在福宁镇手里的官兵水师,奉行对海寇绝不妥协的强硬路线。福建朱一冯为此和他大吵了好几次,只是两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既然倔不过黄石那朱一冯也就只好妥协。
现在福建省近三万陆面官军中,两万官兵是属于救火、磐石、选锋、天一四营的野战部队,剩下地一万将士则是海防部队。福宁镇把生产出来的大批九磅炮运输到福建的各大港口,建立起一个又一个的海防炮台。和水师一样,福宁镇的陆军炮兵也是发展最快的兵种,短短几个月福宁镇就拥有两千多人的海防炮兵。已经超过了海防部队的十分之一。
黄石的策略就是建立一系列地海防据点,用这些据点来监视河流入海口等适合海寇登陆的地点。它们主要凭借炮火进行自卫,小股海寇拿他们没有办法,就是在大队海寇面前也有坚持一段时间的能力。
这样福宁镇四个营的野战军就可以部署在二线,如此他们就可以得到休息的时间,也可以随时出击救援那些被大队海寇攻击的据点。五月,郑一官和刘香七就曾联合攻击漳州附近的官军据点。结果远在啃下官兵的乌龟壳前,驻扎在漳州的天一营就闻警赶来,登陆的海寇也就只有再次落海而逃。
自从福建布政司和福宁镇发出绝不妥协地宣言后,海寇的迅猛发展也就得到一定地控制,甚至还有个别混迹于海寇中的前福宁军官兵也偷偷溜回家,然后辗转投奔新建的福宁水师而来。到哪里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既然朝廷看起来不愿意赦免海寇,那么其中的一些人自然也不肯在没有前途的地方混下去。
“嗯,非常好。”黄石看过这份报告感到很满意。这几个月来福宁军在大陆沿海设立起越来越多的海岸警戒哨,但他们发现的违禁出海事件的总数却变得越来越少。根据军情司的汇报。盘踞在厦门、铜山等岛屿的海寇的粮食储备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什么增加,或许逆转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
朱一冯本打算用行政命令迫使沿海人民内迁,整个计划除了不杀人以外,黄石觉得和满清的禁海令也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当时就问朱一冯如果有渔民恋栈家园不肯离开怎么办,而朱一冯的回答就是出动官军拆除他们的房子。然后把他们当作盗贼押解往内地。
黄石坚决反对这个计划,因为很多福建渔民就靠打鱼糊口,强迫他们内迁就是让他们的老婆孩子挨饿。黄石认为这样肯定会把大量地良民驱赶到海寇那边去,所以他就又向朱一冯推广他的“义民”论,黄石把所有响应福建布政司号召撤向内地的渔民都定义为“义民”,然后从靖海大借款里面提钱养活他们和他们的家人。
朱一冯当即就觉得黄石已经不可理喻了,这个计划一旦实行,那拆迁费就要以十万两计算:“如果一个月平不了海寇,黄帅就打算养他们一个月;两个月平不了海寇,黄帅就打算养他们两个月?”
“对,一年平不了就养一年。两年平不了就养两年。”
“那要花多少银子啊?一个月至少要五万两银子。”
“就按十万两算吧,”黄石一张口就把数字翻了一番,他不打算只给渔民糊口的饭菜:“他们都是义民,我们要让他们吃的比平时还好才是。这个事情不要福建布政司来做,我福宁镇来负责,免得有人趁机鱼肉百姓。”
“黄帅,我们没有那么多银子!”
“借!”
看到朱一冯脸色变得惨白,黄石就寸步不让地大声提醒道:“朱大人。如果这些老百姓吃不上饭,他们就会去投海寇、或私通海寇卖给他们粮食、或大量地跑去给海寇通风报信……那么,我们两年里无论如何也别想靖海了。不能靖海我们就收不了靖海税!只要能收上靖海税,我们现在多借些钱也能还上,收不上靖海税,我们借得再少也还不上!”
到崇祯元年九月上旬,泉州的朱一冯派人通知黄石,他已经把第三批的一百万靖海债券又都卖光了,到目前为止靖海大借款一共已经借到了二百五十万两银子了。
“太好了。”听到这个好消息后黄石高兴得长出了一口大气。以前借到的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已经被黄石差不多花光了。
朱一冯最后还是心有不甘地同意给老百姓发放补偿银了。等福建布政司发出安民告示后,福宁军就根据黄石的命令行动起来,凡是沿海的渔民愿意内迁,福宁军一律要用高价买下他们的渔船和农舍,破旧的渔船按新的价钱算、茅屋按土屋算、土屋按砖屋算。
而这些居民内迁后,福宁镇还会发给他们每人一套义民证。凭着这个证件他们每月都可以到指定的地点去领银子,无论男女老幼每月发一钱银。结果不但计划中要搬迁地区的渔民踊跃响应内迁号召,就连福宁镇认定的安全地区内的百姓,也都强烈要求迁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在福宁镇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后,一些激动的群众甚至自发地在福宁镇的据点前游行示威,驻军好说歹说才算把他们遣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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