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跋之属二
刘向/战国策序
周室自文、武始兴,崇道德,隆礼义。设辟雍泮宫庠序之教,陈礼乐弦歌移风之化,叙人伦,正夫妇,天下莫不晓然;论孝悌之义,悖笃之行,故仁义之道满乎天下,卒致之刑措四十余年。远方慕义,莫不宾服,雅颂歌咏,以思其德。下及康、昭之后,虽有衰德,其纲纪尚明。及春秋时,已四五百载矣,然其余业遗烈,流而未灭。五伯之起,尊事周室。五伯之后,时君虽无德,人臣辅其君者,若郑之子产、晋之叔向、齐之晏婴,挟君辅政,以并立于中国。犹以义相支持,歌咏以相感,聘觐以相交,期会以相一,盟誓以相救。天子之命,犹有所行;会享之国,犹有所耻。小国得有所依,百姓得有所息。故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周之流化,岂不大哉!以上言周以礼让为国
及春秋之后,众贤辅国者既没,而礼义衰矣。孔子虽论《诗》、《书》,定礼、乐,王道粲然分明;以匹夫无势,化之者七十二人而已,皆天下之俊也。时君莫尚之,是以王道遂用不兴。故曰:“非威不立,非势不行。”以上言仲尼之道不行
仲尼既没之后,田氏取齐,六卿分晋。道德大废,上下失序。至秦孝公,捐礼让而贵战争,弃仁义而用诈谲,苟以取强而已矣。夫篡盗之人列为侯王,诈谲之国兴立为强,是以转相放效,后生师之。遂相吞灭,并大兼小,暴师经岁,流血满野。父子不相亲,兄弟不相安,夫妇离散,莫保其命,滑然道德绝矣。晚世益甚:万乘之国七,千乘之国五,敌侔争权,尽为战国,贪饕无耻,竞进无厌,国异政教,各自制断;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力功争强,胜者为右,兵革不休,诈伪并起。当此之时,虽有道德,不得设施,有谋之强,负阻而恃固,连与交质,重约结誓,以守其国。故孟子、孙卿儒术之士,弃捐于世;而游说权谋之徒,见贵于俗。是以苏秦、张仪、公孙衍、陈轸、代、厉之属,主从横短长之说,左右倾侧:苏秦为从,张仪为横,横则秦帝,从则楚王,所在国重,所去国轻。以上言六国争强
然当此之时,秦国最雄,诸侯方弱。苏秦结之,合六国为一,以傧背秦。秦人恐惧,不敢窥兵于关中,天下不交兵者二十有九年。然秦国势便形利,权谋之士咸先驰之。苏秦始欲横,秦弗用,故东合从。及苏秦死后,张仪连横,诸侯听之,西向事秦。是故始皇因四塞之国,据崤、函之阻,跨陇、蜀之饶,听众人之策,乘六世之烈,以蚕食六国,兼诸侯,并有天下。仗于诈谋之积,终无信笃之诚,无道德之教、仁义之化以缀天下之心,任刑法以为治,信小术以为道。遂燔烧《诗》、《书》,坑杀儒士,上小尧、舜,下邈三王。二世愈甚,惠不下施,情不上达,君臣相疑,骨肉相疏;化道浅薄,纲纪坏败,民不见义,而悬于不宁。抚天下十四岁,天下大溃。诈伪之弊也!其比王德,岂不远哉?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夫使天下有所耻,故化可致也。苟以诈伪偷活取容,自上为之,何以率下?秦之败也,不亦宜乎!以上言秦以诈力并天下,而终致败
战国之时,君德浅薄。为之谋策者,不得不因势而为资,据时而为画。故其谋,扶急持倾,为一切之权;虽不可以临教化,兵革救急之势也。皆高才秀士,度时君之所能行,出奇策异智,转危为安,易亡为存,亦可喜,皆可观。以上言战国之士因时而画策
许慎/说文序
叙曰: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饰伪萌生,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远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百工以爻,万品以察,盖取诸夬”,“夬扬于王庭”。言文者,宣教明化于王者朝廷,君子所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也。
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寝多也。著于竹帛谓之“书”,“书”者,如也。以迄五帝三王之世,改易殊体,封于泰山者七十有二代,靡有同焉。
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猄,“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及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异。至孔子书六经,左丘明述《春秋传》,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说。以上文字之源及古文大篆
其后诸侯力政,不统于王,恶礼乐之害己,而皆去其典籍。分为七国,田畴异亩,军途异轨,律令异法,衣冠异制,言语异声,文字异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大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是时秦烧灭经书,涤除旧典,大发吏卒,兴戍役,官狱职务繁,初有隶书,以趣约易,而古文由此绝矣。自尔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以上秦小篆及八体书
汉兴,有草书。尉律:学僮十七已上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史。又以八体试之,郡移太史并课,最者以为尚书史。书或不正,辄举劾之。今虽有尉律,不课,小学不修,莫达其说久矣。孝宣皇帝时,召通《仓颉》读者,张敞从受之。凉州刺史杜业、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皇帝时,征礼等百余人,令说文字未央廷中,以礼为小学元士。黄门侍郎扬雄,采以作《训纂篇》,凡《仓颉》以下十四篇,凡五千三百四十字,群书所载,略存之矣。以上西汉
及亡新居摄,使大司空甄丰等校文书之部,自以为应制作,颇改定古文。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三曰篆书,即小篆,秦始皇帝使下杜人程邈所作也;四曰左书,即秦隶书;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书,所以书幡信也。以上新室
壁中书者,鲁恭王坏孔子宅,而得《礼记》、《尚书》、《春秋》、《论语》、《孝经》。又北平侯张苍献《春秋左氏传》。郡国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铭即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虽叵复见远流,其详可得略说也。而世人大共非訾,以为好奇者也,故诡更正文,乡壁虚造不可知之书,变乱常行,以耀于世。诸生竞逐说字解经谊,称秦之隶书为仓颉时书云,父子相传,何得改易!乃猥曰“马头人为‘长’”,“人持十为‘斗’”,“‘虫’者,屈中也”。廷尉说律,至以字断法,“苛人受钱”,“苛”之字“止句”也。若此者甚众,皆不合孔氏古文,谬于史籀。俗儒啚夫玩其所习,蔽所希闻,不见通学,未尝睹字例之条,怪旧艺而善野言,以其所知为秘妙,究洞圣人之微旨;又见《仓颉篇》中“幼子承诏”,因曰“古帝之所作也,其辞有神仙之术焉”,其迷误不谕,岂不悖哉!以上世俗非訾壁中古文,不达字例
《书》曰:“予欲观古人之象。”言必遵修旧文其不穿凿。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今亡矣夫!”盖非其不知而不问,人用己私,是非无正,巧说芭辞,使天下学者疑。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啧而不可乱也。”今叙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至于小大,信而有证,稽其说。将以理群类,解谬误,晓学者,达神旨,分别部居,不相杂厕也。万物咸睹,靡不兼载;厥谊不昭,爰明以谕。其称《易》,孟氏;《书》,孔氏;《诗》,毛氏;《礼》、《周官》、《春秋》、《左氏》、《论语》、《孝经》,皆古文也。其于所不知,盖阙如也。以上述已著书之指,以大、小篆合古籀
五百四十部目后叙
此十四篇,五百四十部也。九千三百五十三文,重文一千一百十三。解说凡十三万三千四百四十一字。其建首也,立一为。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同条牵属,共理相贯;杂而不越,据形系联,引而申之,以究万原;毕终于亥,知化穷冥。于时大汉,圣德熙明,承天稽唐,敷崇殷中,遐尔被泽,渥衍沛滂,广业甄微,学士知方。探啧索隐,厥谊可传。
粤在永元,困顿之年,孟陬之月,朔日甲申,曾曾小子,祖自炎神,缙云相黄,共承高辛。大岳佐夏,吕叔作藩,俾侯于许,世祚遗灵,自彼徂召,宅此汝濒,窃仰景行,敢涉圣门。其宏如何?节彼南山!欲罢不能,既竭愚才。惜道之味,闻疑载疑;演赞其志,次列微辞。知此者稀,傥昭所尤,庶有达者,理而董之。
召陵万岁里公乘草莽臣冲稽首再拜,上书皇帝陛下:
臣伏见陛下神明圣德,承遵圣业,上考度于天,下流化于民,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万国咸宁,神人以和。犹复深惟五经之妙,皆为汉制,博采幽远,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先帝诏侍中骑都尉贾逵修理旧文,殊艺异术,王教一端,苟有
可加于国者,靡不悉集。《易》曰:“穷神知化,德之盛也”,《书》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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