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兰双眉微扬,道:“民哥,假如兰珠她愿意舍弃她的一切呢?”
朱汉民摇头说道:“两家交情非泛泛,我不能让她那么做。”
霍玉兰道:“民哥,那是出诸她的自愿!”
朱汉民张了好几次口,始道:“当初我那位怡姨也未尝不能舍弃她的立场与一切,可是无论怎么说她总是满旗女儿。”
霍玉兰挑眉说道:“民哥未免太矫情了,满旗女儿难道不是人?”
朱汉民摇头说道:“兰妹,我没有这么说,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夺我社稷,欺我百姓,这份仇恨是难以……”
霍玉兰道:“民哥,那是上代的事,假如为此苦了后世的有情儿女,那未免太不公了,也未免太残酷了,民哥以为然否?”
“然。”朱汉民点头说道:“那本是件既不公平又残酷的事。”
霍玉兰道:“民哥自命侠义,既知不平,又知残酷……”
朱汉民道:“可是,兰妹,谁叫我是前朝宗室,而兰珠她又是满旗亲贵?”
霍玉兰道:“民哥,我说句不怕你不爱听的话,那不能全怪人家,痛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是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的,那时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又有几个是忧国为思的,敢说只有史阁部有数几人……”
朱汉民点头说道:“言来痛心,我这身为宗室的更引为羞愧,可是满人不该那么大肆杀戮,更不该欺压汉人……”
霍玉兰道:“这过错不该加在每一个满人头上,傅侯是么?德贝勒—家是么?”
朱汉民默然了,半晌始道:“兰妹好像很为兰珠不平?”
霍玉兰摇头说道:“那也不尽然,我是为处在上一代的仇恨下所有的无辜受害者不平,为两族每一对有情儿女仗义执言!”
朱汉民道:“实在说,兰妹,你说服了我,对你并没有好处。”
霍玉兰道:“我不问好处,站在公正立场,但为一个‘义’字,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便是我不能说服民哥,那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可言?”
朱汉民又默然了,良久始苦笑说道:“兰妹雄辩无碍,词锋犀利,我自知……”
霍玉兰道:“这是理,民哥,这无关雄辩与辞锋……”
目光凝注,接道:“民哥被我说服了么?”
朱汉民摇头说道:“非不服,实不能服……”
霍玉兰道:“说来说去,民哥仍然矫情。”
朱汉民苦笑说道:“矫情就矫情吧,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有多么痛苦!”
霍玉兰道:“看来民哥外表坚强,内心实在是很脆弱的。”
朱汉民点头说道:“是的,兰妹,我不否认!”
霍玉兰道:“那么我不再劝民哥,也不再希图说服民哥了,我要为我自己说几句话了,也许民哥会说我太大胆,太不知羞耻,可是事关一个情字,也关系着一个女儿家的一辈子,要是永远羞于启口,怯于表露,那就永远没有机会的,再说爱不是罪,情不是孽,是最真诚可贵的,我不介意任何人对我有所批评……”
朱汉民道:“对兰妹,我只有敬佩!”
霍玉兰突然笑了:“这么说,民哥是鼓励我表白剖陈了?”
朱汉民一怔,随即摇头苦笑。
霍玉兰敛去了笑容,垂下了粉首,一片红云爬上了她那娇嫩细白的耳根,她低低说道:“民哥,什么你不能把我当成汉家女儿中的兰珠?”
朱汉民道:“兰妹,非我不能,实际上兰珠只有一个,最重要的,是我先碰见了她,后邂逅你。”
霍玉兰道:“民哥是说相见恨晚?”
朱汉民点头说道:“是的,兰妹,假如我遇见兰妹在先……”
霍玉兰截口说道:“这么说来,民哥已推翻了自己所说那兄妹感情。”
朱汉民一震,苦笑说道:“兰妹,人言朱汉民是奇才,今夜看来我难及兰妹万一。”
霍玉兰道:“便是个蠢才我也不在乎,只问民哥承认不承认?”
朱汉民苦笑说道:“兰妹,我已经钻进了圈子,还能跑得出来么?”
霍玉兰淡淡说道:“民哥,情贵真诚,是即是,非即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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