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张修并没有猜错。此刻暂时取代统帅位置的陈全礼将军,想法跟他一样:再给武当派的人如此肆虐下去,神机营士气随时全面崩坏,一旦溃逃起来更会蔓延全军。
——纵使要壮士断臂,也必须在这关头制止他们!
不过相比张修,陈全礼身为副将阶级,更能以全军布局的角度来看这危机:武当一旦冲破了神机营前部防线,继而就会进犯居在二线的野战炮队。以近战抵抗力而言,炮兵比铳兵更不如,武当随时一口气将铁炮都占据或剥夺操作的兵员?,失去野战炮的神机营,士气和战志更将丧失无疑!
——既要止血,就要用最猛的火。
——哪管牺牲巨大。
陈全礼专贵于情报侦察,其任务向以果断为先,放弃牺牲斥候探子是常有之事,故此他下起命令来绝不手软。
——更何况楼将军都死了,要说到追究罪责,已没有比这更坏的事。果断地歼灭武当,是眼前唯一的活路!
陈全礼下达炮_的命令时,没有人敢说半句反对,也是同一原因。
此刻武当冲入了己阵,原本包圆「遇真宫」而布列的三面炮队,自不可能全数都向武
当所在处发炮,而陈全礼亦不敢开动太大火力,以免造成失控的伤亡,于是只动用最接近的十口重炮,接连施放。
「遇真宫」正门外,被炮火轰得烟雾漫天。神机铳兵与混在其中的五军营步兵四处奔跑逃命,怒骂声比先前张修等人放铳时更要激烈。
——上面那些当将军的天杀混蛋!要是给我活下来,我铁定一刀做掉你们!
然而这么想的士兵,许多都无法逃出被炸死的命运。
也有的铳兵眼看逃不了,就在原地朝着猜想武当的所在方向发射。他们只想,要是及早把武当的敌人杀光,将领才会停止炮击,让他们捡回一命。
一时炮轰里又夹杂了断续的铳射。尸体与残肢横飞。地狱的景象。
在这一切屠杀与混乱里,武者之脆弱与凡人无异。
杨真如被炸得双腿齐膝而断,但在血液未流干之前,他仍然用那柄从峨嵋山带来的长枪支撑着想爬起来,结果只能跪在地上。他就此拄着枪死去,一动不动的身体犹如雕像。他从前的峨嵋同门,还有众多长枪手,残缺的尸身一一散布在四周。
陈岱秀背项插满了炮弹的碎片,腰脊骨也因冲击而断裂。他仍握着剑用手向前爬行了一段,直至遇上一个神机铳兵。
铳兵用手铳当作铜锤,朝陈岱秀的头颅敲下去。陈岱秀很想以「武当形剑」之法先一步刺杀对方手腕,然而这个平日锻炼了无数次的动作,以他此刻破裂的身体已然做不出来。武当长剑在他手里好像有千斤的重量,剑尖只微微向上举了一寸;然后陈岱秀的头壳就裂开了。
符元霸的右胸和腹部各被火铳击中一弹,但身材硕厚的他依旧拖着斩马朴刀,在烟雾里寻找姚掌门所在。
——要保护他……只要姚掌门活着,这一战我们就不算败!
符元霸的腰带已被鲜血染湿。他打了一个寒颤,继续前进。
烟雾中他看见一个倒地的身影在蠕动。符元霸再走前两步看清楚,才发现那其实是两个人。
「兵鸦道」的同伴尚四郎正缠在一个士兵背后,两腿交叉紧紧夹着他腰肢,双手用厚钝的鬼头刀从后绞杀那士兵。士兵正在作最后微弱的挣扎,继而全身软瘫。尚四郎仍不放松,直至最后士兵翻了白眼毫无反应,他才慢慢放开士兵爬起来e
这时符元霸看清楚:原来尚四郎大半边脸已被炸得凹陷,模糊血肉间一只眼晴早消失了,另一眼也插着一片尖石,已然完全失明。
「你是下一个吗?」尚四郎如鬼的脸竟笑起来,举刀向着符元猫。他虽目不能见,却能应感符元霸接近。
「四郎,是我。」符元霸说。他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气息比想象中弱,右胸背传来剧痛。那颗铳弹将右肺打穿了,只剩另外半边肺脏仍能呼吸。
符元霸却没察觉,尚四郎不止失明,耳朵也早被炮弹震坏。尚四郎突然就冲上来,鬼头刀直刺符元霸的面门!
符元霸本能地举起朴刀挡架,一接触之下就发觉,手中刀竟然好像被吸进无底深洞一样。符元霸当然知道这感觉是什么。
——「太极」的化劲。
符元霸精修刚猛的「武当斩马刀法」,「太极」的懂劲卸劲功夫远不如尚四郎熟练,情急下只想用猛劲把刀挣脱,但他身受铳伤,血已入肺,一口气突然提不起来,「哇」的一声从口鼻间吐出鲜血!
尚四郎其实已然因炮击的震荡而心智失常,唯有斗争本能仍在,鬼头刀「太极」化劝一把符元霸的朴刀卸开,他竟扑上前去,左手扳着符元霸的肩头,张开两排已被炸至残缺不全的牙齿,狠狠咬进符元饼喉颈!
符元霸喉头被噬,立时露出猛兽般的表情,身体里仅余的杀气被催激出来,抛去朴刀双手抓着尚四郎的头,拇指插进他早已看不见的双眼!
尚四郎却忍受着这剧痛,牙齿继续紧紧噬咬。他心里除了杀死面前的敌人,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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