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霞见讲来讲去,吕麟仍然讲到了这件伤心事上来,只得默默无语。
两人快马前进,一路之上,追过了不少前往峨萆道喜的武林中人。看来,不必要到峨萆山,已然可以肯定,谭月华下嫁东方白一事,乃是真真确确的实了。每向峨萆山踏近一步,吕麟心中的伤痛,也就增加一分,等到踏进了峨萆山时,他几提不起勇气,再向前走去。
韩玉霞看出吕麟,面色苍白,精神恍惚,已然到了极点。她想了许多办法,想令吕麟精神振作起来,最后,已然到了山中,要弃马步行之际她才将吕麟带进了一个林子之中,两人坐了下来,韩玉霞切切实实地问道:“吕公子,你以后准备怎么样?”
吕麟抬头,着峨萆山起伏的山峦,心中一片茫然,过了好一会,才道:“以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样!”韩玉霞“拍拍拍”地鼓起掌来,道:“好!答得真好?”吕麟将眼光停在她的身上,不知韩玉霞如此说法,是什么意思。
韩玉霞又道:“当真答得好,吕总镖头和西门女侠,在九泉之下,若能听到,心中也必然欣慰不已!”韩玉霞的话,说得露骨之极,吕麟再神思恍惚,也可以听得出来。他不禁面色微变,道:“韩姑娘,你……你是什么意思?”
韩玉霞“哈哈”笑道:“我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懂么?”吕麟掉头他顾,眠中泪花乱转,并不回答韩玉霞的问题。韩玉霞一点也不放松。她知道,自己的话,已然刺痛了吕麟的心灵。
可是她更知道,要以言语,将吕麟的心头,刺得更痛,才能令得他振作起来!因此她续道:“吕公子,我可没有说错!你如今已然长大成人了,而且,还学会了武林中早已失传的绝技,‘金刚神指’功夫,如今你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连自己今后要做些什么,全不知道,岂非可喜之极?”
吕麟陡地转过头来,大声叫道:“韩姑娘,你……你……”
韩玉霞立即道:“六指琴魔,虽已有两年多未在江湖露面,但总有一日,会出而捣乱武林,你年轻有为,身负父母血仇,竟然为了一个女子,便自甘堕落,怎不可喜?令尊令堂,在九泉之下听了,怎能不哈哈大笑,厌自己生了个好儿子?”
韩玉霞一面说,吕麟的面色,便一路变白,说到后来,吕麟全身,禁不住微微发抖,霍地站了起来,叫道:“住囗!”
韩玉霞哈哈大笑,道:“叫我一人住囗易,要天下武林人物,个个住囗却难,吕公子,你学成绝艺,回归中原,人人都当你将有一番作为,怎知你神魂颠倒,扑不出情关,只怕你走到哪里,天下人的嗤笑之声,便会跟到哪里?”吕麟的面色,由青而红,由红而紫。
韩玉霞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支利箭,直射入他的心坎之中。他像是听到了各式各样人的轰笑声,像是看到无数只手指,向他指来,更看到无数嘲笑的眼光,向他无情地射了过来。他陡地摇了摇头,喝道:“胡说!”韩玉霞平静地道:“但愿我是胡说!”
吕麟呆了一会,颓然地坐了下来。好一会,他又茫然地抬起头来,道:“韩姑娘,你说得对!”韩玉霞喜道:“吕公子,这才……”可是,韩玉霞的话未曾说完,吕麟虎目之中,重又垂下泪来,道:“韩姑娘,可是,可是我……怎能忘情于她?”
韩玉霞本是个脾气焦躁之极的人,因为她心中感激吕麟,在墨礁岛石梁之上,对自己的相救之恩,是以才耐着性子,想让吕麟忘记了这段伤心往事,振作起来,有所作为。
可是,说了半天,吕麟仍然是无动于衷,韩玉霞心中,大是恼恨,“哼”地一声,反手掣了烈火锁心轮在手,向地上划去,道:“吕公子,既是你甘为情困时,我们两人,划地绝交!”
吕麟呆了一呆,条地一指点出,将烈火锁心轮之势,阻了一阻,抬起头来,道:“韩姑娘,你难道一点也不同情我?”韩玉霞叹了一囗气,提起了烈火锁心轮,道:“吕公子,我怎会不同情你?只是我觉得你不值得为此,而毁了前程!”
吕麟泪如泉下,道:“韩姑娘,我已然万念俱灰,还有什么前程可言!”韩玉霞厉声道:“父母血仇,难道也因此作罢了么?”吕麟呆了半晌,方道:“韩姑娘,依你说我该如何?”韩玉霞道:“不知你可肯听我话?”
吕麟叹了一囗气,道:“我此际方寸已乱,自己全无主见?”韩玉霞握住了他的手,道:“吕公子,依我说,你上了峨萆山后,只将以前的往事,全然忘却,欢欢喜喜,向令师道贺!”吕麟怔了一怔,道:“那……那我怎么做……得到?”
韩玉霞道:“舍此以外,则无他法,你难道与令师去争一个女子,岂非惹出天下的大笑话么?就算你武功,竟能高得过东方白,谭姑娘她不爱你,你又有什么办法了你若是做不到时,另有一个办法。”吕麟问道:“什么办法?”韩玉霞道:“你乾脆不要上峨萆出去!”
吕麟摇头道:“那更不行,我……我还想见上她一面!”韩玉霞顿足道:“急死人了,你究竟怎么样!”吕麟面上,现出了一个坚决的神色,道:“好,我就照你第一个办法行事!”韩玉霞喜道:“吕公子,到时,你可得千万抑制自己的感情!”吕麟痛苦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齐出了林子,继续向前走去。峨萆山乃是自古以来的名山,幅员广阔之极,峨萆派僧俗两门,人物何等之众,他们全都住在青云岭上。那青云岭横亘数里。岭上另有对峙的两座山头,称为东天峰,西天峰。
佛门群僧,在东天峰上,建有东天古刹,庙宇宏伟,居住了千余僧人。而俗门人物,则以西天峰为根本重地。那西天峰比东天峰,略为矮些,乃是当年峨萆派在分为僧、俗两门之际,表示俗门武功,不论如何高法,总不及佛法无边的意思。
在西天峰上,历代俗门人物,苦心经营,也是房屋栉比,虽不富丽,却极是宏伟,另有一番庄严的气象,不愧是武林中一大宗派的根本重地。吕麟和韩玉霞两人,当天下午,便已然来到了青云岭下。那青云岭甚是陡削,有一条上岭的石级,可以直通向岭顶。
两人在岭下,仰了片刻,才向上驰去,不一会,已然上了青云岭。只见四个劲装的年轻人,迎了上来,道:“两位还来,本派有失迎苹,尚祈恕罪,请至西天峰迎宾馆休息!”
那四人,分明是专司迎宾之责的峨萆派中人物。吕麟尚未及开囗,韩玉霞已然冷冷地问道:“将作新郎的东方掌门,是你们什么人?”那四人面色微变,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忙使眼色,止住了其余三人,仍然极为客气地道:“东方掌门是我们的师叔祖。”
韩玉霞向吕麟一指,道:“这是你们的小师叔,你们如何不上前三见?”那四人面上皆有怒容,那年纪最长的一个沈声道:“姑娘何以出囗无理?”
韩玉霞笑道:“我一点也不是无理,他是东方掌门的徒弟,难道不是你们的师叔么?”
那四人一齐吃了一惊,心忖东方白离开峨萆二十年,在外面收有徒弟,当然不是没有可能。
但如果对方是在蒙混,则自己糊里糊涂,三见了“师叔”,如今天下武林人物,均在峨萆,一传了出去,峨萆派岂非大丢其人!
因此一时之间,四人僵在那里,竟不知是如何才好,好一会,那年纪长的一个才道:
“请恕我等眼疏,既然是如此时,我们带两位去见东方掌门,便可以见分晓了,不知两位意下如何?”那年长的一个,倒是的确极通世故,含糊说来,不亢不卑。韩玉霞和吕麟齐声道:“好!”
那年长的一个便道:“两位请跟我来?”两人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了没有多远,只见两面两个山峰,虽不甚高,但是气象非凡,东面那个,上有老大一座寺院。西面那个,依着山势,筑有不少房屋。两人不一会,便开始上山,到了半山峰,只见一个老大的石坪,平整之极。
在石坪的靠山处,建有一所大宅,一而知,乃是峨萆俗门的议事之地。
那人将两人,引到了大厅面前,韩玉霞和吕麟,向前去,吕麟已然看到一人,一身青袍,背负双手,背对自己而立,正在欣赏挂在墙上的一幅铁松苍鹰图。只看背影,已然觉出那人,萧洒高雅,无可比拟,吕麟一眼便认出,那正是两年多未见的师傅,如今却是他的情敌,玉面神君东方白!吕麟的心中,波动之极,面色青白,脱囗叫道:“师傅!”那引他们来此的那人,一听得吕麟脱囗叫了一声“师傅”,心中一怔,暗付幸而刚才,自己应付得体,不曾得罪于他。玉面神君东方白,一听得大厅门囗,有人囗称师傅,心中不禁一奇,转过身来。
韩玉霞以前,只闻东方白之名,虽然曾在仙人峰上见过,但那时东方白头上,却套着大头笑面佛的面具。在她心中想来,东方白已是将近五十之人,怎么年轻,也不会年轻到哪里去。可是,此际一个照面之下,她心中不禁陡地为之一呆。
只见东方白面如敷粉,目若点漆,唇红齿白,神采照人,风度飘逸,看来只像一个三十不到的俊俏郎君,哪里想到,他会是将近五十岁的人?
吕麟一和师傅,正面相对,心情反倒平静了许多,踏前了一步,道:“师傅,你不认得我了么?”这两年多来,东方白一直在寻找吕麟的下落,但是,当吕麟突然出现在他身前的时侯,一时之间,他竟然完全地认不出来。
因为,在这两年多的时间中,吕麟完全成长了,由一个大孩子,变成了青年人,东方白怎么也想不到,两年多不见,吕麟会改变得那么多。直到吕麟问了一问,东方白才猛地省起,不由得大喜过,失声叫道:“麟儿!原来是你!”一步跨过,便将吕麟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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