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忧、萧温菊在急雨中身形飘忽,顷刻就没了踪影。天色漆黑,风雨交加,在暗处有两人看得心中惊悸,正是偷偷折回的陆无归和高行天。今天形势复杂,他俩担心小镇有伏,解围后没有妄动。
窥到李无忧隔空熄烛,陆无归讶然道:“竟然真的是李无忧亲至,幸好没有动手。”
高行天习惯的握握手,刀已不在。他的心中顿失所寄,在苍茫的夜雨中长叹一声。陆无归救了他,他至今却并无一言道谢,高行天冷道:“今夜本来不关你的事情。”
“今夜当然与我相关。”
“萧温菊索走的是‘清明时节’?”
“不错。”
“为了救我,你竟愿意让出这个盒子,据我所知,这盒子流落出金家后,想要得到它的人大有人在。”
陆无归道:“这盒子本来也不是我的东西。”
高行天不由道:“不是你的东西,却在你这被劫,你岂非失信于人?”
“这次行踪暴露,找上门的仇家沆瀣一气。迟早我也留不住盒子。”陆无归决然道:“与其迟早丢掉,不如现在换两条人命。”
“换两条人命?”高行天不屑道:“要说换命,只要我们还活着,将来就有许多人活不了。”
陆无归笑道:“高兄有趣。”
大雨滂沱刷掉高行天一身的血色,浇得伤口泛白,他却没有呻吟一声。高行天摇头打量着陆无归,冰冷道:“作为一个杀手,你身上的多余的感情太多了。今夜你虽救了我,但我不会感激你。”
陆无归撇撇嘴道:“多余的感情未必没用,我交朋友不为图人感激,你身上的伤还能撑得住吧?”
高行天不接话,他移到长街一处遮雨檐下。
孤独角落里,高行天撕下衣襟包扎左臂。他单手捂弄很不应手,陆无归想帮忙但感觉插不上手,高行天就像一只舔着伤口的野狼,即使是疗伤也浑身带着警戒,此人无时无刻不透漏出一种讯息,那是一种漠然的拒绝。
我们不会是朋友。
不会。
杀手自应独来独往,把一切牵挂都抛在脑后,不会对他人伸出援手,也不会指望他人的帮助,有了朋友的杀手死得最快,高行天深信此道。他把头一仰,用牙牵扯着布条去系伤口。布条铮得一下从齿下脱落,呲牙咧嘴的高行天显得匪气十足。
高行天一边感觉着伤处缠系的松紧,一边道:“这么巧又碰到你,除了可靠的中间人我很少与人碰两次面。”
陆无归笑道:“高兄,你被追杀,小弟亦好不了多少。我在这西北兜了一大圈,东奔西藏,被仇家逼得一天都不安宁,这不和你撞到一处了。”
高行天淡淡道:“你不是回家了吗?”
陆无归悻悻道:“这次完全暴露行踪,盯上我的人太多,凭一人之力冲不回去。如果回去了,就不怕人追杀了。”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家?”高行天对陆无归口中的“家”终于有了兴趣。陆无归开口欲言,忽闻长街远处响起一声马嘶,他的神色显得紧张起来。
二人目光所及处,两匹神骏黑马拉着一驾马车破开雨幕,闯入长街。
高行天看着远处疾驰的马车,冷道:“找你的?”
陆无归有些不自然道:“或许……”
马蹄踏破雨水,蹄声敲散雨声。跳跃的水波四绽如花,八只马蹄就像奔在透明的鲜花之上,御者头戴斗笠、身罩蓑衣,他几次抖动缰身,马车已经驰到高行天、陆无归二人身旁。
车夫呼喝一声,两匹骏马前蹄扬起,短嘶一声,马车稳稳停下。车夫是一个六旬老者,他一抬斗笠,双目睨视着陆无归,俨然一副寻上仇家的眼神。
陆无归靠在墙上的脊背微微弓起,他的紧张丝毫不亚于在客栈内与萧温菊对峙的时候。
高行天的态度是一无所觉。
马车近侧的帘幕一开,先闻几声清越脆响,再现一只玉手。脆响在乱雨像挑开了另一道隐秘帘幕,玉手洁白在暗夜中美丽得耀眼。
响动来自玉手腕际的三只碧玉镯子,镯镯相撞,声亦濯濯。伊人玉手曼妙一展,妖娆无比,仿佛凌乱的雨水滴落到她瓷也似的指尖的时候,也在碰发出悦耳的鸣响。
声音竟然会转移,这是高行天的错觉。但这只手好看到高行天愿意相信自己的错觉。
感觉这东西因人而异,车中探出的玉手似乎牵动着陆无归全身的神经,他全神戒备,没有一点男女间的审美意象。
玉手作掬水态,这是一个类似无聊时解闷的动作,毫无威胁。而陆无归死盯着这手,膝盖微弯,身躯前倾,完全是一触即发的状态。看他的神情,仿佛这只手暗藏着比厉啸兰“连心神枪”更可怕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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