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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第1页)

马车回伦敦,以及车上旅客的絮语,所以最好还是步行回伦敦,即使跑个筋疲力尽也是个痛快。

直到午夜刚过,我才抵达伦敦桥。过了桥,我便走进了错综曲折的小巷。在当时这些小巷可以直通伦敦西区,小街小巷就靠近河的北岸。我回到寺区最近的路就是沿河而行,经过怀特弗拉埃路。赫伯特知道我明天回来,说不定已经睡觉,但是我带了钥匙,可以不惊动他自己开门进去休息。

我过去几乎没有在寺区的怀特弗拉埃路上的栅门关闭后回来过,何况这次全身污泥、精疲力竭,所以弄得守夜人不得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我对此也没有反感。这之后他才打开一道门缝放我进去。我担心他一时想不起我,干脆报名而人。

“先生,我想是你,不过我说不准。这里有一封给你的信。送信的人说,务必请你就在灯光下读一下。”

这个要求使我非常吃惊。我把信接过来,信封上的确写着“菲利普·皮普先生亲启”的字样,而且在信封的顶端写着:“就在这里阅信”。于是,我把信拆开,守夜人在一边把灯光举向我。我读着信纸上的内容,是温米克的手笔,他写着几个

第四十五章

读完了这封警告的信,我立刻从寺区的门出来,匆忙选择了最佳路线直奔舰队街。在那里我乘上夜班出租马车,驶向沽文特国的黑蒙斯旅社。在那个年头,无论怎么晚,你都可以在这旅社找到床铺。旅社的账房先生把我从一个边门让进去,点亮了架子上最靠近的一支蜡烛,领我笔直走进牌子上标明的第一个房间。这是底楼的后房,就像一个地窖。那张床活像个专制魔鬼,四根柱子搭成的床架,四条腿占满了全部空间,一条蛮横的腿伸向壁炉,另一条腿伸到门口,那个神气简直威严无比、神圣不可侵犯,把小洗脸架挤在了一边,显得十分可怜。

我要账房先生给我拿个灯来,他拿来后便走了。在过去那种道德淳朴的时代,这灯具有独特的古风,十分雅致,蜡烛是用灯草芯制成的。这种东西活像一条手杖形式的幽灵,只要碰一下,它立刻便可变成两段。这根本是不能用来点灯的。这灯像一座高高的铁皮塔楼,中间的底座上插了一支孤零零的蜡烛,烛光从铁皮塔楼的小圆孔中射出,在墙上映上了一个鲜明得令人惊醒的影子。

我上了床,静躺在上面,两脚酸痛,全身疲倦,痛苦难挨。那个愚蠢的像百眼巨人一般的灯火不灭,我的双眼也难以合拢。在死寂般的黑夜与昏暗之中,我的双眼和那百眼巨人相互瞪着。

这是多么悲惨的黑夜!多么令人烦躁,多么令人心灰意冷,多么漫长的黑夜!房间里散发出一股混合着冷却的煤烟和火热的炉灰的味道,令人很不愉快;我的双眼搜寻着床顶上的角落,好像一队队从屠宰场飞来的绿头苍蝇,从市场上飞来的钻耳虫,从乡下爬来的蛆虫,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静等着下一个夏季的来到。这一切使我幻想突起,不知道什么东西会从上面滚落下来,忽然我就似乎觉得有东西竟轻轻地落到了我的脸上。这是很不愉快的念头,而且其他念头也接踵而至,仿佛又有什么东西爬上了我的背。我睁着双眼无眠地躺了一会儿,在寂静之中又出现了奇怪的响声,一切东西都在低语。壁橱轻轻说着话,壁炉发出叹息,小小的洗脸架也滴滴答答起来,抽屉里面似乎也偶然发出吉他琴弦的弹奏声。也就在同时,映照在墙上的百只巨眼也做出新的表情,每一只眼睛都瞪着,我仿佛从每一只眼睛里都看到五个大字:千万别回家。

不管什么夜间幻想,不管什么夜间幻听,无论它们怎样向我蜂拥而来,都不能把“千万别回家”的念头驱散。无论我在想什么,这几个字都会编织进我的思想中去,好像身体内在的隐病无法摆脱。不久之前,我在报纸上读到一则新闻,说有一位不知名姓的绅士,一天晚上在黑蒙斯旅社的床上结果了自己,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发现躺在血泊之中。我的大脑又在思虑着,这个人一定就是住在我的这个房间,于是我从床上跳起,四面检查,都没有发现血迹,心里才安定下来;然后我又打开了房门,一直望到深深的过道,看到远处的灯尚在发出亮光,那位账房先生就在近处打瞌睡,这才使我放下心来。这时,我脑子里杂念四起,为什么我不能回家,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家,普鲁威斯在家中是否安全,所有这些问题都忙碌地在我心中翻来覆去,任何其他的念头都无法在心中占上一席之地。甚至当我大脑中出现了埃斯苔娜的形象时,想起白天我俩相别,今后再不会相见,回忆起告别时的种种情形,她那栩栩如生的音容笑貌,她那编织绒衣时的十指动作,但我无论想到这里,想到那里,想通任何东西,“千万别回家”的警告都无法清除。最后我身心交瘁,眼睛自动闭上打起瞌睡来,然而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动词阴影,我把它变成了现代时的命令句:你千万不能回家,不要让他回家,不要让我们回家,你们千万不能回家,不要让他们回家。接着,又隐隐地变成了不同语气的句子:我不可回家,我不能回家;我也许不可以、我也许不能、我不准备、我不该回家等等,一直弄得我心烦意乱,头在枕头上翻来转去,望着映照在墙上的那些百眼巨人睁得圆圆的百眼。

昨天晚上睡觉前我曾留下话,要他们在第二天早晨七时叫我,其道理是十分明白的,在和任何人打交道之前我必须先见到温米克;同样十分明白的是,我必得到伍尔华斯去体验他伍尔华斯的情感。次日一早,用不着账房先生敲第二下门,我就从不舒适的床上一跃而起,然后离开了这间使我一夜辗转不得安心的房间,心里感到轻松不少。

八时,我赶到了伍尔华斯,眼前出现了城堡雉谍。正巧遇到他家的小女仆手中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面包圈走进这个要塞,我便和她一起从后门进去,通过了吊桥,用不着通报便来到温米克的面前,他这时正忙着为他自己和老人家煮茶。从开着的一扇门望去,老人家仍然睡在床上。

“喂,皮普先生!”温米克说道,“那么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答道,“但我没有回家。”

“那就好,”他拄着双手,说道,“我在寺区的每道栅门都留下一封信给你,以防万一。你是从哪道门进去的?”

我告诉他是哪道门。

“今天我还要抽空到寺区的各道栅门去走一趟,把那些信都销毁掉。”温米克说道,“这是个很好的原则,只要可能,尽量不让你的字据落在别人手上,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会因此受到别人的利用。我想冒昧地请你做一件事,给老人家烤点腊肠,你不会介意吧。”

我说我很高兴为他效劳。

温米克对他的小女仆说道:“玛丽·安妮,你可以去做你的事了。”等她走了出去后,他对我眨眨眼,说道:“皮普先生,你明白了吗?现在就剩我们两人了。”

我因为他的友谊和细心关照而感谢他。我们低低地交谈着,同时我在给老人家烤腊肠,而他则为老人家的面包围上涂黄油。

“皮普先生,你知道,”温米克说道,“你我二人是相互理解的,我们是以私人和个人的身份交谈,在今天以前我们已经进行过一次秘密交易了。在办公室进行交易是一回事,而我们现在是在办公室以外。”

我打心底里同意他说的话。由于我过度的紧张,所以在火上把老人家的腊肠点着了,像个火把似的我不得不把它连忙吹熄。

“昨天早晨,我在一个地方偶然听到,”温米克说道,“这个地方我曾经带你去过,不过,即使在你我之间,能够避开不提地名,宁可不提为最好——”

“不提最好,”我说道,“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

“昨天早晨,我偶然在那个地方听说,”温米克说道,“有一个人和海外殖民地生意上有些往来,手边带了一些财产。我不能确切知道这个人是谁,我们还是不必提他的名姓——”

“没有必要提。”我说道。

“此人在海外的某个地方出了些小小的麻烦,这个地方许多人不是为满足个人的愿望而去的,而是非去不可,而是政府对此不能不管,开销也是政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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