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办公室,站立了一会儿,抵制住了返回去的诱惑。
任何时候我都可以拒绝头儿提出的计划。我该不该回去呢?只要说两句话——我和奥莉加就能恢复本来的身体。瞧,仅仅谈了半小时的话,他就说服了我让我同意更换躯体——说这是对黑暗力量挑拨离间计策的惟一切合实际的回击。
说到底,因噎废食是荒唐的。
奥莉加住宅的钥匙在我的小手提包里。提包里还有装在一只小钱包里的一些钱、化妆品、手帕、卫生巾——只是干吗要这种我根本就不需要的东西呀——以及一包已经开封的“跳跳”糖、一把梳子、包底的零钱、一面小镜子、一只小手机……
而牛仔裤的空裤袋使我产生了一种无意中丢失了东西的感觉。我在裤袋里掏了一会儿,想找到哪怕一个久置不用的硬币,但我最终确信,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奥莉加把一切都装在手提包里。
看来,空空的口袋决不是我今天一整天里的最大的失落感的来由。不过这种细节还是引起了我的不满。我从小手提包里掏出一些钞票放进口袋里,这才感到有些自信。
遗憾的是奥莉加没有带单放机……
“你好,”加里科走到我跟前。“头儿有空吗?”
“他……他和安东……”我回答。
“发生了什么事,奥莉加?”加里科仔细地看看我。我不明白他的感觉是什么:陌生的语气、迟疑的动作、新的生物电场。不过,即使是作战队员,只要是跟我和奥莉加都没有特别交往,就算觉察到了我们的偷换行为——那对我来说也无所谓。
就在这时,加里科没有把握地、胆怯地笑笑。这完全出乎意料:我还从来没有发现,加里科试图和巡查队的女职员调情。他与人类的女人都难得认识,他在恋爱问题上很不走运。
“没什么,稍微争吵了几句。”我没有告别,就转弯朝楼梯走去。
头儿和人吵架,这可是守夜人巡查队的新闻——我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我们中间有间谍呢!虽然,据我所知,在巡查队的整个历史中这种事总共才发生过一两次,但是万一呢……就让所有的人都认为,鲍利斯·伊格纳季耶维奇与自己的老朋友吵架了吧。
要知道这么做是有理由的,而且理由充分。在他的办公室里禁锢了百年,不能以人类的面貌出现,部分地平反、但失去了大部分的魔力,完全有理由抱怨……至少我不用装扮成头儿的女朋友了,否则就太过分了。
我在思考的同时已经到了三楼。我得承认,奥莉加已经最大限度地使我的生活感到轻松了。今天她穿了牛仔裤,而没有穿普通的女式上衣或者裙子,脚上是一双越野鞋,而不是高跟鞋。甚至身上散发的都是淡淡的,而不是熏人欲醉的气味。
中性时尚万岁,就算它是同性恋者发明的……
我知道我现在应该做什么,知道应该怎么做。不过这毕竟是困难的。我转了个弯,没有朝出口走去,而是走进旁边平常的、宁静的走廊。
我沉浸在回忆之中。
大家都说,医院里有一种特有的、令人难忘的气味。当然有的。这并不奇怪,若是没有漂白水和疼痛、温度计和伤口、公家的内衣和味道难吃的食物没有气味的话,那倒是奇怪的。
但请问,学校和学院的独特气味是从哪来的?
巡查队的本部大楼只教授部分科目。有些科目在停尸间里,在夜里教比较方便,那里我们有自己人。有些科目在本地教,有些科目在国外教,在巡查队付费的旅行期间教。在我学习的时候,我就曾到过海地、安哥拉、美国和西班牙。
然而,毕竟只有巡查队的领地,即那幢从地基到房顶都被魔法和守护咒语罩住的建筑物,才适宜上某些课。三十年前,当巡查队搬到这幢楼里来的时候,有三个教室是被装配好的,每个教室可供十五个人上课。我至今也不明白,在这种规模中更多的是什么东西:是职员们的乐观主义精神呢,还是绰绰有余的面积。我学习那会儿学的东西很多,但即便这样,我们有一个教室也足够了,而且教室的一半还是空的。
目前巡查队培训着四个他者。惟独对斯维特兰娜有坚定的信心,深信她会加入我们的队伍,脱离普通的人类生活。
这里空荡荡的,空荡荡而且静悄悄。我慢慢地沿着走廊走去,不时地朝空教室里张望,它们倒是会成为哪怕最有保障和最兴旺的大学的羡慕对象。每张桌子旁是一台便携式笔记本电脑,每个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投影电视机,书橱的隔板都被压弯了……如果一个历史学家,正常的历史学家而不是历史的投机分子能看到这些书那有多好……
他们永远看不到这些书。
在一些书里有太多的真理,在另一些书里有太少的谎言。这是人们不需要读的,这也是为了他们的平静生活着想。就让他们带着他们已听惯的那段历史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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