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性急,我颇无奈,不得已调整步伐跟上他。所幸这几日迎冬佳节,昨夜灯会的余韵未消,大多数人还沈浸于睡梦之中,此时街上并不多人。
两人进了飞檐流彩的聚珠阁,江漫秋也不待小二上前带路,便拉了我直奔二楼。
正对着楼梯口的靠窗位置上,正坐着一个人,身形颀长,脸微微侧外,似乎在欣赏景致,却可看见那半边冷峻的线条,蓝色袍服更将他不易亲近的气质生生勾勒了出来。
江漫秋带我上了二楼,此时却止住不动,笑睨着我,仿佛邀功。怔愣之间,蓝衣人已察觉到我们的视线转过头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连他向来不轻易笑的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惊鸿。”
“严沧意?”我也喜道。当年的叙江泛滥一事,两人因而相识,虽言语不多,倒也情谊颇深,更勿论他还是齐彝前辈的师侄。“不是说过几天才能回来?”
“刚好有事,就提早了。”他瞥了江漫秋一眼,再望向我时,连眼底也满是笑意。“这家伙在我一到官署的时候就将我拉了出来。”
江漫秋闻言却大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惊鸿,他可是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就跑过来了,看来你的面子比天还大。”
三人久别重逢,酒过几盏之后,江漫秋突然问道:“你不是在边境上么,怎么会提早这么多天回来?”
严沧意酒杯一顿,眉间掠上一抹淡淡隐忧。“那里不太安稳,我想回来叙职的时候,顺便与今上说一说。”
“不安稳?莫非战事将起?”涉及军国大事,即便此时二楼并没有多少人,江漫秋也不由压低了声音。
“我似乎闻到了这种味道,其中内情复杂,不是三言两语便讲得清的,今天惊鸿在这里,我们不要多说这些了。”
我本沉默不语,暗叹若有战火延绵只怕死伤便又无计,只是两朝分裂已久,统一是迟早的事情,天下大势非一二人所能左右,我也更不愿去多想,听到他的话却不由心生温暖,知严沧意并非忌我听多,只是知道我不喜欢掺合这些,所以不想坏了气氛。江漫秋也点点头,顺势绕开了这个话题。“惊鸿你来这里,要不要我充一回地主,带你四处游玩一番?”
他提到这个我便颇有几分哀叹。“苍澜不是北庭都城么?这阵子却连个书局都难找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迎冬节上,竞技最多,骑射,狩猎,灯谜,诗会,所以也最忌一字,便是输,书与输同音,所以便要关门几日,这是北庭向来的奇特习俗之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江漫秋见我模样,好笑地解释。
我闻言不免有几分沮丧,虽然南方重文,书业印刷要比北方发达得多,但由于两国相隔之故,加上苍澜领北方之首,所印书中自然也有不少值得一读的,想不到如今好容易来上一趟,却无缘得见。
江漫秋似乎不忍见我如此,脱口而出道:“不打紧,我有琅环阁的钥匙……”
话未落音,我眸中一亮。“琅环阁?可是国史馆琅环阁?”见江漫秋点头,我不由兴奋起来。国史馆琅环阁,据说是自圣天皇朝便已建好,作为当时皇家藏书之用,几经沧桑,居然幸免于几次祝融,也成了现在编纂国史的国史馆,大半孤本至今犹存,弥足珍贵。
严沧意却皱眉:“那里毕竟是官署,不可随意出入……”
“无妨,这几日佳节,官员们都休了假,谁还会跑那地方去。”江漫秋笑着接下,更令我大感希望。
“江兄漫秋……”
“我知道了,喏。”他笑着摆手连连,想是被我瞧得头皮发麻,忙从袖中摸出一串钥匙。“只有今天而已,你自己要小心,虽然那里平日没什么人进出,被发现了也是件麻烦。”
“今天也足矣。”我大喜过望,掩不住心中激动,却见江漫秋眼中笑意流转。“谢谢你,惊鸿。”
“什么?”我一怔而笑,“这句话该是我说吧。”
“谢谢你让我们这些久在官场中打滚的家伙,看到还有一个单纯为心中所喜而高兴的存在。”
“若不是性情相投,我们又如何会相交?”我摇头反问,三人相顾大笑。
心中惦记着那把只有一日为我所有的钥匙,不待第三壶酒温上来,便匆匆抛下他们往琅环阁方向而去,精神奕奕,全无彻夜未眠的倦怠。
琅环阁虽在京城,却隐没在少有人至的小巷之中,周围皆是翠竹,自成一格,看来不像官署,倒像是别居,这在繁华的京城来说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也因为如此,国史馆向来清寂。
我望着门上那块古篆刻就的琅环阁三个字,不觉破落,反觉亲切。之所以如此急切地找来这里,并不单单是里面浩如烟海的藏书,更重要的是,在当初听到国史馆三个字时,心中便萌生了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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