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文把手机里的视频和图像传给今天值班的记者杨阳,请他用在新闻里。还没放下手机,杨阳的电话就进来了。
杨阳说他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所有人都在找他,大家知道他周末喜欢去维斯盖特商场,非常担心他的安全。华夏电视台在附近的一座高楼中设立了维斯盖特商场恐怖袭击现场报道中心,他得马上赶去那里出镜做现场报道,向全球观众讲述商场里发生的一切。翰文说他现在还不能去,有一位华人朋友受伤了,下落不明,他得去找到她才能去,不过他可以和报道中心的记者电话连线。
寻找芳芳的下落花了不少时间。他们先去救护车扎堆的地方问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有没有收治一位名叫张芳芳的中国人。他们说收治伤员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包扎伤口,而且很多人都昏迷不醒,没法问姓甚名谁,不过的确有几张亚洲人面孔,一片忙乱中,也不知送去哪里了,他们可以去附近的几家医院问问。
“今天是我的错。如果不约在这里见面,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翰文一边发动越野车一边对雪颢说。幸好把车停在外面的露天停车场,不然他们只能走路离开这座原本繁华而今满目疮痍的商场了。
“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料到在这么安全的地方会发生恐怖袭击呢。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太过自责。”雪颢拍了拍他的手臂。
我该怎么告诉谭春生他能干而又勇敢的妻子在肯尼亚遭到了恐怖分子的枪击呢?翰文叹了一口气,开车拐上左边的坡道。商场没有传来枪声,但这比枪火四射还要令人害怕。不知道那些还在恐怖分子手里的人质如何了?他们恐怕得在呵斥、饥饿、死亡随时降临的恐惧中度过今夜了。
阿加汗医院专门腾出了一整层病房给恐怖袭击的伤员。翰文和雪颢跟着一名护士,一间一间地看。有的伤员胳膊上缠着绷带,有的伤员腿上缠着绷带,有的在哭泣,有的眯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忍着痛苦。
到了最后一间也没有看见张芳芳。他问护士是不是所有人都在这里。护士说还有一些,在太平间。翰文说也得去看。他让雪颢去候诊大厅等他。雪颢不肯,一定要跟着去,说她和芳芳很投缘,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她。
翰文和雪颢跟着护士把今天下午送到太平间的所有尸体都看了一遍。护士掀开白布,他们看到,有的脸上血迹未干,有的嘴角还有白沫。
仍然没有张芳芳的踪影。据说有很多伤员,其他人呢?翰文问。
护士说阿加汗是第一家接收伤员的医院,轻伤的包扎后已经回家了。后来人太多,附近几家小医院都用上了。她把几家医院的名字和地址写在一张纸上交给翰文便离开了,说她还有伤员要照顾。
“芳姐不可能包扎后出院的,她应该伤得很重。”雪颢说。
“是的,我们得把所有的医院都搜寻一遍。”翰文答。
直到第四家医院,他们才在灯光暗淡、气味扑鼻的太平间找到芳芳。她躺在一张发黄的白布下面,脸上倒是没有血迹,却睁着眼睛,似乎在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在这个平和宁静的中午被子弹打中。
雪颢终于忍不住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滚,她也不去揩,而是带着哭腔说:“这不公平。芳姐是如此好的一个人。她才过来这里两天,就遭遇这种不幸。”
“真的很抱歉。”翰文没有手帕,只好伸出左手帮雪颢抹眼泪。
雪颢扑在他的肩上,放声大哭:“在非洲草原两年多了,我有过很多伤心无助的时候,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我想妈妈,我要回家。”
“好的,过几天我们就跟道格说回家的事。”翰文用右手轻拍雪颢的背安抚她。
过了一会儿,雪颢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对翰文说:“不好意思,我不是那种脆弱的人,回家只是我一时的想法,千万不要跟道格提这事。不然他会赶我走的。”
“我懂。说实话,我也想大哭一场,可惜没有肩膀给我依靠。”翰文试图幽默一点,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怎么办?”雪颢望着芳芳的面孔说。
翰文伸手轻轻将芳芳的双眼合上。“这个地方恐怕不适合长时间保存,我们得将芳芳运到条件更好的内罗毕医院去冷藏。我得打电话告诉她老公。还得报告中国大使馆,他们会派领事来协助处理后事。”
翰文找到医院的负责人,请他安排一辆车把芳芳运去内罗毕医院,费用由他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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