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又一声的惊雷,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炸响在耳边,仿佛一记又一记重锤砸在了人的心头之上,震得人耳膜生疼、心中慌张。与惊雷齐至的暴雨砸在屋顶屋外的声音,则犹如千军万马奔腾疆场,掩盖了这深夜的一切动静。
其实,便是没有这雷声和雨声的掩饰,这间屋子里也着实没有什么动静。
一盏油灯立在桌上,摇摆不定的火苗只映得灯盏三尺之内还有些许明亮,而三尺之外的一切都隐在了黑暗之中,模糊中隐约可见狰狞古怪,仿佛是无数的妖魔在暗处蠢蠢欲动。
屋中隐约能看见两人,一位是一个中年妇人,她正坐在桌边,心神不定,神色忧愁,目光游移不定,一会儿望向窗外,一会儿望向屋中的暗处,时时却又咬牙切齿,仿佛在心中咒骂着。
而她目光偶尔所及的那暗处,有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正侧卧在榻上,背对着妇人,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陡然一道闪电,将屋里屋外劈得雪白一片,紧接着一声炸雷仿佛就在人耳边响起一样,那中年妇人心惊肉跳地哆嗦了一下。她转头向外看去,又是一道闪电,一道巨大的黑影陡然出现了门上。
“是我。”来人低声说道,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那妇人连忙跳了起来,去将门打开。来人是个四十左右的精干汉子,立刻闪了进来,去掉了身上的雨具,接过妇人手中的手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怎么样了?”那个在暗处仿佛一直睡觉的少女立刻翻身坐起,站起身朝着来人走去。而在她离开了床榻之后,才能看到她方才侧卧的里侧,还有有一个孩童正仰面熟睡。
那汉子朝少女行了一礼,“小姐。是旬二爷那边派的人,他特地遣了心腹过来找我喝酒,还塞给我十两银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怂恿加威胁,逼我们夫妇做他们的内应。我只装作怕事不肯,他那心腹便露了口风,只道只待明日,他们就用私塾开课的借口将小公子带走,将你们姐弟二人先分开,再逼着小公子签下婚书。到时,将你困在这里,无论你答不答应,都奈何不得他们……”
那汉子的话还没说完,那妇人便气得浑身哆嗦,压低了嗓子,忍不住颤声咒骂起来,“这些杀千刀的贼厮,怎得就能起了这般狠毒的心肠,说起来,都是姓和,都是一家人,都是一条根上的啊……”
那少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财帛动人心,是不是一条根上长出来的,也不那么重要。当年……”她神色冷似寒冰,可心中早已怒气沸腾。但她更清楚此时哭诉或谩骂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银牙紧咬,冷笑了一声,果断地截断了自己的话头。
“小姐,我们要怎么办?”那汉子也知道咒骂无用,他扯了一把自家婆娘,让她住口。
少女看了一眼屋外,“我们走。”
那妇人一愣,“现在?”她慌乱而茫然地在屋内看了一圈。
自家老爷已经过世三年了,在这守孝的期间,小姐和小公子的住处自然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一点多余的陈设或用具都没有,可是就算这些日常用的零散杂物不值钱,“可是老爷置办下来的数百余亩良田都带不走啊?”
“闵婶!”少女忍不住叹了一声。
闵婶忍不住望向自家汉子闵江。闵江自然也不愿意那些家主购置的良田落进长房的手里,但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其实说起来,也是这数百亩良田惹眼,这才招来这么多事。但是这些良田的地契都在小姐手里,只要这地契不落进他们手里,这些田地他们也就只能霸占着先种着罢了。可如今要是舍不得这些,等小姐真的落进他们的手里,人财两空,那是迟早的事情。”
闵婶心里将那些贪财忘义的和家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不过她到底性格泼辣,又跟了家主多年,多少学到了些当机立断的作风,“小姐,我这就简单收拾一下。”
“不用了,我早有准备。”少女转身走向床铺旁边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包裹。“闵婶,你去把恩哥儿抱上,我们现在就走。主家那些人虽然给闵叔塞了银钱,只怕心里也未必就多相信闵叔,今夜要不是暴雨,只怕他们早就动手了。最迟不过明日天亮,他们必定会有所动作,到了那时,我们两个女子,一个孩童,只有闵叔一个成年的男子,根本敌不过他们人多。今夜暴雨,是他们疏忽了,也是我们的机会,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会连夜就走。”
闵江到底跟随过世的主人和昭东奔西走了许多年,见多识广,“小姐说的对,有他们给的这十两银子,虽然不多,但足够我们出去添置零散的东西了。马匹我晚上都喂过了,马车也能用,现在启程,谁都发现不了。”
闵婶把心一横,点点头,走到床铺边上,抱起了那个熟睡的男童,仔细用被子裹好。少女取来一把大伞,一把拉开了房门。
大风夹着细雨,呼得扑了进来,吹得少女的裙子摇摆不定。可她丝毫不介意,将伞打开,小心地遮住闵婶和她肩头的孩子。毫不迟疑地走入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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