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中央,我减了速,后来索性关了发动机,脱下鞋子,靠在船舷冲洗。我不断告诉自己,也许是另一只动物攻击了那只松鼠。可能是只狐狸,或者一只猫也说不定。我不愿去想它旁边还有一把刀,不忍弄清楚它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我又开始呕吐,这次吐在了湖水里。喉咙因此发疼。我用手背擦了擦嘴,又得洗洗手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集中精力,投入到接下来该做的事情上面。我的寻找徒劳无功,但不能就此放弃。我拒绝放弃。我再一次想起了斯米拉微笑的面庞,还有她浅浅的酒窝、圆嘟嘟的脸颊。我的心里一阵刺痛,挺直了脊背,重整旗鼓。接着,我巡查了一下周围环境。凶湖烟波浩渺,辽阔无垠,从我现在这个位置举目远眺,根本无法将其全景尽收眼底。然而,目之所及分明一片湖光潋滟,只能用夏日天堂来形容。阳光闪耀,水波粼粼,数不尽的小码头上,小型帆船和小摩托艇在各自船位起起伏伏,还有两处独立的游泳区域,其中一处还修了跳台。湖周围各式小别墅和小木屋鳞次栉比。有些离湖岸相当近,我甚至都能看见旗杆和红漆的三角墙。其他的房屋——比如亚历克斯家的小木屋——就离湖更远一些,彼此紧挨在一起。
我扭过头,先看一个方向,接着又看另一个方向。目光扫过湖岸,从一座房屋望向另一座房屋。没有人活动的迹象。夏季已然结束,那些对马尔哈姆的阳光趋之若鹜的人也随之离去。对大多数人来说,秋天意味着回归日常生活,回去上学或是上班。可是,这反倒是我们当初选择来此的原因之一。寻找一片平和,一片宁静。独处。
微风习习,冷冷的雨雾笼罩在我的手臂上。我打了个哆嗦,肚子里又是一阵抽搐。里头有东西在动,某个属于我,却又不是我的物体。也许逝去的不只是夏天而已。也许我生活的旅程也将驶向终点。我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现在这些事情,我能不能处置得当?还是满盘皆输,彻底失败?
蓦然间,我坐在非常靠近船舷的位置,俯首向下,凝望着漆黑的湖底。某个东西在吸引我的目光向下,一直向下。我没法望向别处,甚至连眨眨眼都做不到。接着听见某个声响。声音越来越大,先是沉闷的嗡嗡声,后逐渐升高成为呼呼声,接着变成一声低语,一个嘶嘶声。这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从水中升起,变得越来越让人害怕,越来越不祥。我打了个寒战,意识到应该离开这里。我应该用手捂住耳朵并且闭上双眼,但好像失去了眨眼和转头的能力,双手紧紧地抓住船舷。透过眼角,我看到自己的指关节渐渐僵硬,愈发苍白。
接着我站起了身,完全脱离了坐定的姿势,整个人向船侧前倾。我在机械地移动,但是对于我的身体,我既不是具体动作的执行者,也并非发号施令的指挥官。某个人——或是某个物体——在对我的身体发号施令。我感到脚底猛地晃动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偏向船的一侧,更加贴近了凶湖那幽深而神秘的涡流。好像湖面向我敞开一道口子,想要引诱我,轻而易举地做个了断。一个小小的动作足矣,只需向前再迈一步,凭空一跃,就足够了。我的身体会划破水面,直沉湖底。这就是我所需要做的全部了。再无其他。也不再有其他可能了。我将简简单单地下落。自由下落,忘却时间,刹那永恒。像父亲一样。正是像父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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