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头抵在我的肩上,低低地吐出一口气:“小玫瑰,我有点累了。”
听见这句话,鼻子骤然一酸。一直以来,哪怕公务再繁忙,肩负的责任再沉重,命运对他再不公,他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是英明尊贵、杀伐果决的帝王,也是一个顶天立地、无坚不摧的男人,很少有这种精神都透出疲惫的时刻。现在,他却告诉我,他有点累了。
我想紧紧地抱住他,却怕弄疼他身上的伤口,只能尽量放柔声音:“都过去了,累了就休息一下吧,好不好?”
不知他有没有听见我的话,他靠在我的肩上,一直没有动弹,我也不想催促他,安静地站在原地,等他调整好状态。他在我的肩上待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咆哮的风雪停歇,一缕金色阳光破开阴霾灰暗的云层。
与此同时,一个铁甲侍卫跑过来,称已经找到尤利西斯的尸体。
我皱皱眉,想让他待会再过来,蓝伯特却已直起身,恢复了常态,头也不回地走向大理石楼梯:“带我过去。”
“蓝伯特!”我忍不住担心地叫住他。
他站住脚,没有回头看我,而是侧头吩咐旁边的铁甲侍卫:“护送王后回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下血迹斑斑的黑色皮手套,随手丢到一个铁甲侍卫的手里。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我。我理解他现在沉重复杂的心情,所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融入一望无际的北国雪景里。
尽管蓝伯特没有明说,但看得出来,尤利西斯的死亡对他打击很大。之后的一段时间,除了必要的时刻,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毕竟是血肉相连、从小长大的亲生兄弟,即使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他也一直没有放弃跟尤利西斯和解……可能是因为他对尤利西斯只有失望,没有仇恨。
至于尤利西斯的诅咒,巫觋部紧急查阅了上,却始终没能找到类似的诅咒。经验丰富的巫医也帮蓝伯特检查了身体,除了他自己下的诅咒外,并没有查到其他诅咒的痕迹。最后,巫觋部得出结论,尤利西斯没有诅咒蓝伯特。
这个结论让尤利西斯的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有时候,连我都在想,他对蓝伯特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他这一生究竟在仇恨和痛苦什么?
!
不过,不管诅咒是真是假,尤利西斯的目的都已达到。他想让蓝伯特后半生笼罩在失去至亲的阴云中——哪怕巫觋已经断言,蓝伯特并没有被诅咒,但是,万一呢?
尤利西斯用自己的死,将诅咒变成了一个谜。一个永远无法找到答案的谜。
就像他生前到底在痛恨什么一样。
新元历1702年1月7日,尤利西斯的尸体取代了那枚金狮徽章,葬进了皇家的墓地里。没有举行葬礼。
那是一个冰封雪盖的清晨,雪花细盐般飘落,冻得人手脚打颤。蓝伯特举着一把黑伞,身着黑色大衣,站在墓碑的旁边,神色淡漠地看着侍卫们铲土,开馆,放入僵冷的尸身。没有悼词,没有默哀,浇上泥土后,下葬便已结束。
这些天,他一直没有表现出异样的情绪,正因如此,我才更加担忧他的状况。
“蓝伯特。”我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本想劝慰他,但天气太冷了,刚喊出他的名字,就禁不住打了个冷噤,“你不要……”
还未说出剩下的话,他突然扯下围巾,缠住我空荡荡的脖颈,又扯下皮手套,握住我的手,皱眉说:“这么冷怎么不说。”
我摇头:“也不是很冷。”
他垂下头,将自己的皮手套细致地戴在我的手上,直到我的手掌彻底暖和起来后,低声说道:“对不起,这段时间没有照顾好你。”
“别这么说,你把我照顾得很好。”我抬起眼,看着他清冷美丽的蓝绿色眸子,认真地说道,“真要说谁没照顾好谁的话,应该是我没照顾好你……这些天,我只能眼看着你这么难过,却没办法帮你分担痛苦。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扣住我的后脑,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他的双唇冰凉而柔软,几乎和雪花一个温度,感情却是一如既往的炙热而滚烫。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不像是一个缠绵悱恻的亲吻,更像是在向我汲取力量,似乎他已经精疲力尽,只有通过确认我的存在,才有力气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事。
当日下午,蓝伯特命人将老国王从深不见底的地牢,带到了我的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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