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不是王虎傻,而是纪婵偏安一隅,坐井观天,把大庆朝的仵作想得太简单。
这个时代的仵作是有师承的。
没有师承的人,才会如襄县的小仵作一般,只会一些浮于表面的验尸技巧。
有师承的人,在尸检上有独到的手段和经验,并掌握基本的解剖知识。
王虎有师承。
得到司岂的指令后,他把手里的那只尺余长的小木箱子放在解剖台上,打开盖子,取出一个皮褡裢,展开,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解剖刀具。
纪婵看了看,发现除了有些工具设计不大科学之外,其他大多数都很趁手,与她的大同小异。
她自嘲地摇摇头,暗道,居然轻视人家了,自命不凡真是要不得呀。
朱平把解剖台顶端的吊灯摇放下来——摘下琉璃灯罩,用火折子挨个点燃,再挨个罩上罩子——义庄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王虎用滴了醋蒜姜三种液体的布条蒙住口鼻,动手前先看看吊灯,再摸摸解剖台,眼里闪过一丝羡慕,说道:“这灯和台子都很不错。”他的声音粗哑,极其难听。
司岂笑着问朱子青,“朱大人给张图纸如何?”
“这个……”朱子青为难地看向纪婵,说道:“整个义庄都是纪先生主持修建的。”
司岂一愣,再开口时,对纪婵不免多了几分尊重,说道:“纪先生可否……”
王虎喜爱解剖台和吊灯,必定喜爱仵作这一行,纪婵尊敬敬业的人。
她痛快地说道:“现在没有,日后空了给朱大人送去。”
朱大人笑了起来,拱手道:“多谢纪先生。”
纪婵把图纸给他,便是卖他一个人情,与司岂无关。
认识三载,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司岂在女人面前吃瘪呢。
司岂不以为意。纪婵把图纸给襄县父母官,在他看来合情合理。
说话间,王虎已经打开了尸体的腹腔。
他的动作还算麻利,但在纪婵眼里就不够看了。
王虎找到胃,切开,用瓷勺舀出胃里的食糜,放到一只白瓷碗里,闻闻,取出一只银针放到碗里,搅拌,再凑近了仔细分辨着胃里的东西。
之所以叫食糜,就是因为食物经过消化,已经呈粥样,大多食物已经改变样貌,不好辨认。
王虎端详一会儿,取出银针。
银针不变色,说明死者没有砷中毒。(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
王虎放下碗,又在腹腔内翻检片刻,大概未发现异常,这才说道:“大人,死者为男性,身形匀称,皮肤年轻,大约在用餐的一个半时辰后死亡。胃袋里有酒有肉,似乎还有蒙汗药粉末,此人应该是在喝下混入蒙汗药的酒后,被凶手杀死。”
说到这里,他把视线转向尸体肩颈,再看看骨盆断端,然后把尸体翻转,发现背后没有任何特征和损伤,又道,“断端伤口没有出血,说明这是死后分尸,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下刀不够利落,力气不大。”
说完,王虎看了看纪婵,又看了看司岂,往后退一步,表示自己已经看完了说完了。
然而只是这些,对这起抛尸案并无太大用处。
蒙汗药,也是麻醉散,治疗外伤的医馆,走街串巷的货郎,行走江湖的骗子,这些人手里都有,并不罕见,要想借此查到凶手并不容易。
目前的关键是找到尸源。
“能判断死者的年龄吗?”司岂问道。
王虎想了想,“从这身皮肉来看,死者大概在十几岁到三十岁之间。”
司岂蹙起剑眉,思索片刻,说道:“看来只能找找有没有人报失踪了。尸体被扔在京城往南方的官道上,死者有可能是襄县的,官道附近村镇的,便是京城人也有可能,需要扩大搜索范围。”
他参与破案四年,又阅读案卷无数,对验尸有了解,也认定尸体能给出的信息太少,便完全忽视了纪婵,根本没有询问她的意思。
“襄县目前没有失踪的案子。”朱子青笑着说道,“司大人不急,纪先生还没有看过,等她看过,咱们再去各个地方找找也不迟,磨刀不误砍柴工是不是?”
案子发在襄县,朱子青又是县太爷,有绝对的主导权,司岂无权否决。
他视线向下,往后撤了一步,“好,纪先生请。”
纪婵带上口罩,照例先看尸体表面,说道:“死者男性,无尸斑沉淀,应该是人死后,立刻遭到分尸所致。从尸体的肌肉弹性看,死者身亡不会超过六个时辰。”
“两个断端无生活反应,确定为死后分尸,作案工具为斧头,刃长两寸左右。断端皮瓣多,斧刃可能一头卷刃,一头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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