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龙珠之上轻轻转动了两下!
只听“咯”地一声轻响,高髻道人道:“你再掀上一掀!”
南宫平手掌一反,抓起棺盖,高髻道人霍然转过身来,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的手掌,只见他手掌抓着棺盖,却久久不见向上托起!
一时之间,两人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之声怦怦作响,而入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一双手掌,微微颤抖,两人甚至还能看到对方的额角,已隐隐泛出汗珠!
突地,南宫平大喝一声,手掌往上一扬,棺盖应手掀开一一浓云狂风之下,绝岭孤脊之上,一具黝黯沉重的棺木,棺盖半开,两条衣袂飞舞的人影,木立如死,这景象正是充满了阴森恐怖之意!
高髻道人额上汗珠洋详而落,面上神色阵青阵白,口中喃喃道:“这……这……她……她……”语声颤抖,再也说不下去,山风吹入棺木,阵阵呼啸作响,而——棺木空空,哪有一物?
南宫平目光冰冷,面色铁青,手掌紧握剑柄,突地暴喝一声:“你这欺人的狂徒!”反手一剑,向高髻道人刺去!
高髻道人失魂落魄地望着这具空棺,这一剑刺来,他竟然不知闪避,全如未见,嘴唇动了两动,似乎要说什么,但只说了“棺中必……”三字,南宫平盛怒之下刺出的一剑,已将他咽喉之下、左肋之上的要害之处刺穿,鲜血泉涌,激射而出,刹那之间,便已将他惨碧的道袍,染红一片。
鲜红加上惨碧,道袍变为丑恶的深紫,高髻道人牙关一紧,口中惨嗥一声,翻手反抓住长剑锋刃,自骨节间拔出,身形摇了两摇,指缝问鲜血滴滴落下,目中光芒尽失,黯然望了南宫平一眼,喉结上下动了两动,断续着嘶声说道:“你……你终有一日……要……要后悔的……”
语声嘶哑、悲切、沉痛而又满含怨毒之意,虽是三峡猿啼,杜鹃哀鸣,亦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南宫平面容苍白,全无血色,身形僵木,全不动弹,目光呆滞地望着高髻道人,只见他语气渐渐衰微,双晴却渐渐突出,眼珠渐灰渐白,眼白却渐红渐紫,最后望了南官平一眼,手掌渐松,嘴唇一张,身躯微微向左转了半圈,“噗”地倒到地上!
接着,又是“噗”地一声,南宫平手掌一软,棺盖落下,他失神地望着地上的尸身,然后又失神地望着掌中的长剑,最后一滴鲜血,自剑尖滴落,长剑仍然碧如秋水!
他只觉心头一软,几乎忍不住有一种冲动,要将掌中这柄利器,抛落万丈深渊之下,然而,他却始终忍住,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反反复复地在低念着一句话:“我终于杀了人了……我终于杀了……人了!”生平第一次,他体验到杀人后的感觉,也体会出杀人的感觉原来竟是这般难受!
望着地上鲜血淋漓的尸身,他只觉头脑一阵晕眩,胃腹一阵翻腾,此人与他仅是初次见面,他们甚至连彼此问的姓名都不知道,而这条陌生的性命,此刻却已伤在他的剑下。
他茫然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转回头,茫然托起地上的棺木,迎着扑面面来的山风,也不知走了多久,他蹒跚来到苍龙岭尽头,却又茫然顿住脚步,口中喃喃道:“我该将他的尸骨埋葬的……”突地放足狂奔,奔回原处,地上的血渍仍在,但是——那神秘、奇诡而又可怜的高髻道人的尸身,此刻竟然不知去向。
山风在耳畔呼啸,白云在眼前飘舞,南宫平茫然立在这山凤呼啸、白云飞舞的孤脊上,耳中却什么也听不见,眼中什么都看不见,良久良久,他目光方自投落到那冥冥寞寞、深不见底的万丈绝壑中去,然后便将胸中的痛苦与忏悔,都化做了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
他口中虽无言,心中却在暗自析祷,希望那被山凤吹下绝壑的幽魂,能够得到安息,又不知过了许久,他只觉高处风寒,身上竟有些寒意,于是他手托棺木,回转身,走下苍龙岭,山腰处,风声渐息,寂寞的华山,便更加寂寞。
他紊乱的心情,却更加紊乱,除了那份对死者的杆悔与痛苦之外,他心中还有着许多无法解释的疑团!令他最思疑和迷惑的是,他直至此刻,还猜不透这具看来平凡的紫檀棺木内,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多少秘密?
寻了处幽静的山林,他将掌中所托的棺木,轻轻放到虽已渐呈枯萎,却仍柔软如苗的草地上,掀开棺盖,看了一眼,棺中的确空无一物,他仔细地再看了两眼,只觉这棺木外观虽大,棺内却显得甚为浅窄,在那深紫色的木板上,似乎还有几点似乎是油渍般的污痕,不经细看,绝难察觉。
然而,纵是如此,他仍然看不出,这棺木有丝毫特异之处。
他以手支额,坐在树下,树上的秋叶,已自萧萧凋落,使得这寂寞深山中的初秋天气,更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也使得这初秋天气中的寂寞少年,平添了几分凄凉心境!
他苦苦思索着这些他无法解释的疑团,竟忘去了探究他的同门兄妹为何直到此刻还未下山的原因,伸手入怀,取出了那条淡黄的丝绢,也触及了那只不知是太多的愚笨,抑或是太多的智慧方自使得它自撞山石而死的山鸟那冰凉的羽毛。
于是他悲哀地、自嘲地微笑了一下,握紧丝绢,取出死鸟,展开丝绢,那苍劲而熟悉的字迹,立刻又在他心底引起一般冲激的悲哀浪潮,他合上限帘,叹息一声,再张开,只见上面写的是:“余一生虽杀人无数,然所杀者无不可杀之人,是以余生平虽然可日无憾……”
南宫平为之长叹一声,他仔细地体会这“无憾”两字其中的滋味,暗中不禁长叹自语:“这两字看来虽平凡,其实却不知要化多少精力,忍耐多少痛苦才能做到,而我呢!……”
他想起方才死在他剑下的道人:“我伤了此人,心中能否无憾?”他也想起那道人方才的言语,“师傅他老人家一生无憾,怎会做出他口中所说那样的事!”
于是他信心恢复,宽然一笑,接着下看:“然余无憾之中,亦有一事,可称遗憾……”
南宫平心头一冷,立即下看:“十余年前,武林中盛传一人,劣迹昭彰,余心久已深恨之,适逢其人又伤余一友,是以余仗剑而出,将之毙于剑下,然事后余却知此事实乃余友之错,而那平素恶行极多之人,于此事中,反是清白无辜,是以余……”
下面的字迹,突地为一片鸟血所染,再也看不清楚!
南官平方自看到紧要之处,此刻自是急怒交集,但鸟血已干,纵然洗去,字迹亦将模糊不清,他剑眉双轩,双拳紧握丝绢,呆呆地愕了半晌,心中突又一颤:“难道这片血迹,是自师傅他老人家身上流出的!”
一念至此,胸中热血倏然上涌,倏然长身而起,只觉满怀悲激,无可宣泄,方待仰天长啸一声,目光突地瞥见那只鲜血淋漓的死乌尸体!
一时之间,他不知是该大笑三声,抑或是该大哭三声,颓然坐回地上,目光凝注死鸟,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只得跳过那片血渍,往下接看,乌血的下面,写的是——“是以余将此人交托于汝,望汝好生看待于她……”
南宫平双眉一皱,诧声自语:“她……?她……她是谁?”愕了半晌,再往下看:“临行匆匆,余亦不能将此事尽告于汝,然汝日后必有一日,能尽知其中真相,余往日不能善于待汝,亦是余生平一憾,唯望汝日后戒言戒恶,奋发图强,勿负余对汝之期望!”
这寥寥数十字,南宫平反来复去,竟不知看了多久,只觉这淡黄丝绢上的字迹,越看越见模糊,吹在他身上的山风,寒意也越来越重!
“临行匆匆……”他口中喃喃自语,“难道……难道师傅他老人家真的死了么?……”于是,两行热泪,终于夺眶而出。
悲哀,加上怀疑,这滋味的确令他无法忍受,“日后必有一日,能尽知此事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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