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二叔的事情回了一次老家。
他在县上住了一个晚上,县上知道父亲是为了二叔的事情回来的。上上下下都很重视,他们亲自把公社的胡主任叫到了县上。
县上的人那晚陪父亲喝了许多酒,酒后的父亲显得很激动。胡主任从见到父亲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站着那里。胡主任也是当过兵的人,懂得下级在上级面前应该如何保持军人的站姿。父亲让他坐,他也不坐,笔直地立在那里。
喝了酒的父亲就说:俺这个弟呀,是当过国民党的兵,那会儿国共两党还合作着,他是为了吃饱饭才去当的国民党的兵。他没干过啥坏事,日本人投降后,是俺这个弟打开日本人的仓库,给咱解放军装备了一个连队,一个连呐。后来,这个连成了俺手里的尖刀连,就是因为有了好装备,俺弟按理说是对革命有过贡献的。国民党还没撤到台湾,俺弟就脱了军装,成了老百姓。他老婆孩子是逃到台湾了,可这账不能算在他的头上啊……
父亲刚开始还想着为二叔辩解,后来说到动情处,父亲潸然泪下。父亲一边说,一边理清了思路,那就是自己这些年对二叔关心的太少了。他在城里有吃有喝,享受着天伦之乐,却把亲弟弟扔在了老家,吃苦受罪。父亲想到这儿,不能不流泪了。
父亲的态度是明确的,二叔是个好人。由解放军的军长亲自担保一个好人,作用是明显的。
胡主任虽然还有些想不通,但在父亲面前还是承认自己抓错了二叔,并保证立即放人。
二叔是被父亲亲自送回了家里。
父亲和二叔肩并肩地坐在车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由于汽车的颠簸,两个人的肩膀不时地碰到了一起。后来,父亲试探着用手捉住了二叔的手,心里顿时阴晴雨雪的很不是个滋味。二叔的表情仍然那么淡定,目光透过车窗,望着那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空。
父亲一直把二叔送到了老屋。
父亲随着二叔走进了老屋,炕上放着一床被子,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因为这两天二叔不在家,屋里的炉火都灭了。清冷的老屋让父亲的心里更不好过了。
安顿好二叔,父亲临走时,找到了村支书老奎。
父亲冲老奎说:奎叔啊,小石头的日子不能这么过啊。你帮他张罗个烧火做饭的人吧,他一个人怪不容易的。
老奎就吸溜着鼻子说:大侄儿啊,俺以前也想过,可小石头他不愿哩。
父亲又说:你再试试,小石头一个人真不易啊。
老奎就“哎哎”地应了。
在父亲走后的日子里,老奎成了不折不扣的媒人,从南屯张罗到了北屯,又从西屯忙活到东屯,他给二叔张罗了一个又一个。
二叔铁了心,一个也不见,他对老奎只有一句话:俺有老婆,她是小婉。
老奎也就没辙了。
二叔一有时间就仰头望天,望那片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空。不论阴晴雨雪,那方天空在二叔的心里永远是晴朗的。在那片晴空下,生活着他的爱人和可爱的儿子。
孤单的二叔却守在老屋里,过着清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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