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报案的行僧称,今日天色将晚,自己本想在西城的这处废宅里落脚,岂料在院子里发现了一具腐烂的男尸,急忙来刑部报案。
刘毅不在,罗恒只得带着半瞎陈和陈谦二人直奔现场。走入院内,见一具男尸仰天死在这僻静之处,面容扭曲,嘴巴张大如死鱼,罩裙下的裤子狼狈地褪到膝盖处,性器官被切断,胸口有两处被刀刺穿的伤口。他体态肥胖,又因已死去数日,尸体腐败使得体内瘴气发酵,令腹部高高隆起,好似要炸开,众人不敢轻易上前。
陈谦不过就看了男尸的脸一眼,捂着嘴蹲到一旁呕吐了好一阵儿,道:“这人是朱经冒,圣上亲封的靖江恭惠王朱邦苎的子侄!他虽无官衔和世袭爵位,却是金陵城出了名的霸主,并非寻常百姓可比。怎么死在了这里?真是他娘的世事无常啊!”
“致命伤口是刺穿心脏的一刀。”半瞎陈从衣下摆撕下一块布,嫌恶地包起尸体手中抓着的老二看了看,继续道,“切口平滑整齐,这凶手刀功凌厉,估计这老家伙还没什么感觉就被阉了。”
院中打斗痕迹杂乱,却没留下有用的线索,这种似有若无的踪迹感令罗恒直觉凶手清理了现场。
“从现场推断,多半是情杀。”
陈谦道:“这可不一定,他这种人仇家肯定不少,死于什么都不奇怪,现场也有可能是伪造的。”
“你找找看。”罗恒不理会陈谦,对半瞎陈道。
陈谦不明白两人打什么哑谜,只见半瞎陈心领神会,屏住呼吸在尸体下身摸索了好一会儿,竟从臀缝里拉出一块污糟糟的红色绸缎物,差点没让陈谦又吐出来。
罗恒接过一看,是一块刺绣精细的麻布肚兜。
“此非富贵人家之物,那就容易找了。”
半瞎陈对陈谦露出诡异的笑容,解释道:“这种人总有些恶心癖好,看来凶手不够了解男人的下半身,露出这么大马脚。这老畜生死前肯定在干女人,把肚兜儿藏屁股里,亏他想得出!”
罗恒随即派人通知朱夫人,殊不知朱夫人的家世背景在大理寺,闻讯后蛮横无理地要求刑部把案件移交大理寺,并火速查出凶手,摆明了想掩盖丑闻。半个时辰后,大理寺派来左寺丞钱瞻,官大好几级,令罗恒等人无处插手。
钱瞻接手了现场,立刻派一队士兵挨门挨户地搜查,不到两个时辰的工夫,这块肚兜的主人就被找到了,一户农家的十四岁少女周秋月,家距离案发现场仅仅三条街远。
怒不可遏的朱夫人当即带上十几个家仆,浩浩荡荡地冲进农家,把周秋月抓了出来,当众剥去衣服,一见她满身青紫痕迹还没消退,朱夫人便气急败坏地扑上去,揪着她的头发边打边骂:“小贱人!狗生的杂种!不要脸的破鞋!谁让你勾引老爷的?!长得骚里骚气!缺男人怎么不去当婊子?你害死老爷,我要你偿命!”
周秋月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捂着瘦削的身体,像一只脆弱的蝉,眼中的绝望和冷酷令罗恒难忘。
钱瞻很快判定周秋月勾引朱经冒,谋杀后取其钱财,令铐上带走问罪。但罗恒推断这小姑娘不仅无罪,还极有可能是受害者,若被大理寺带走,定当没命,实在看不惯他们草草结案的态度,跟着钱瞻争辩了一路,接着便遇到了列缺。
听罗恒大略说完前缘,列缺望见秋月神情恍惚,衣冠不整,脸上遍布触目惊心的爪印,双脚努力支撑着颤抖的身体,死死咬着嘴唇。当一个人心中冷到极点时,就不会选择哭泣去发泄痛苦了。眼泪很轻,而心很重,况且世间已不值得她流泪。
他本想救她,却害她更加万劫不复。
列缺从未想过两人会再次相逢,而这之间隔着一重孝陵卫、一重刑部、一重大理寺,天网恢恢,插翅难飞。
秋月一眼就认出了列缺,欣喜自眼中一闪而过,很快愧疚地低下头。这聪慧的女孩已看透此刻的处境,列缺再厉害也救不了自己第二次,而她不愿连累他。在得知那恶贼死讯之时,真相她了然于胸,被保护着的欣慰感完全压过了大祸临头的恐惧,反而松了口气。钱瞻坐在马上盯着列缺细瞧,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捻着小胡子。“大理寺打算如何对她?”列缺低声问。罗恒摇摇头。列缺慌了。佛像上的血迹并非洗净就能当作不存在的,他用杀人的手雕刻佛像,还冠以慈悲为怀,终究得到了恶报。列缺决定自首,握紧拳头向钱瞻走去。“公子!”秋月忽然柔声唤道。他停住脚步,见她忽地笑靥如诗,几使人错觉脸上的伤痕本是装饰,透着危险的美,沉着地推开一左一右两个守卫,向他跑来。列缺等着。秋月跑近了,调皮一笑,擦肩而过。列缺遽然回头。秋月扑进了他身后叶白的怀里。
叶白正神游着,突然被温香软玉紧紧抱住,一张小巧的脸庞倚贴在胸口不愿挪开,刹那呆若木鸡。众人不知就里地看起了热闹。“公子。”秋月又唤道。“我?”叶白迷惑地指着自己。列缺转过身,听见秋月答了声“是”。“姑娘想对我说什么,不妨好好说。当街这样搂搂抱抱,我倒无妨,只怕有损姑娘清誉。”叶白无辜地看向列缺,一边温柔地抱住了她颤抖的身体。列缺走到秋月身后,握住她纤细的手臂,试图将她从叶白身上拉开,甫一碰到,秋月更紧地抱住了叶白,然后侧过脸偷瞧着列缺,眉眼弯弯煞是可爱,终无任何责备之意。
“公子,抱歉我如此失礼。其实在第一次遇到你时,我便对你一见钟情。但我出身低微、身躯残破,配不上你,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念。当日能相遇,也许是一场美梦吧。我不知你的名字,不知你身在何处,更不知你为何会对我说雕刻佛像的事,但你是对我最温柔慈悲的人。我一直记得,因为你,支撑着我在最痛苦时活了下来。”
秋月抱着叶白,静静地对列缺告白着,“莫怪我不知羞臊,可是今日不说,我就再没有机会说了,所以我想大大方方告诉你。秋月,爱慕着公子!”列缺的心撕裂般疼痛着。叶白听得鼻子一酸,眼泪簌簌流下来:“我还以为与姑娘是素昧平生,没想到姑娘对我有如此深的情意,我无以为报啊!”秋月松开双手,恋恋不舍地离开叶白,走向大理寺官兵中,朗声道:“凶手是我,我杀了那个恶贼!”钱瞻挥手示意抓住秋月,大理寺的官兵们傻傻吆喝着带疑犯回去。见那一行人渐行渐远,叶白哭惨了,追上去喊道:“姑娘,在下名为叶白!”可秋月没有回头。钱瞻勒马走至列缺面前俯视着他,刻意扯动了两下青色镶边、绣云霞鸳鸯纹长袄官袍,悠悠问道:“你还记得我吗?”列缺迷惑地上下打量钱瞻。“不记得了?不过像是你的作风。当年的少年豪杰,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过如此,是我赢了。”“你是谁?”钱瞻跃马举弓,突然向他射出一箭。箭身迅疾地擦过列缺身边,被他稳稳抓住,只见尾端刻了个金漆的“钱”字。
“这样一来,你总该记起我了吧?在下大理寺卿钱文山之子钱瞻,现任大理寺左寺丞。牢牢记住这当年你不屑于问的名讳,以后见到了、听到了,不妨绕路走。”钱瞻欣赏完列缺失神的表情,得意地策马飞奔而去。
“莫非千户与钱大人是旧相识?”罗恒问。
“算吧。”
罗恒高兴得拊掌:“那太好了,千户!这姑娘的生死还有转机!”
厨房的地上架着一口热气腾腾的锅,乾元正就着这个在地上挖出来的简陋土灶煮粥,不时抬头看看面前端坐着的两个大男人。“阿弥陀佛。”列缺盯着火苗沉浸在自我的思考里,而叶白失神地敲着扇子。乾元盛了一碗粥放到叶白手里:“叶哥哥,别想了,该吃饭了。”又把勺子塞进列缺手里,正色道:“施主,你自己盛!”
叶白捧着粥,眼泪啪嗒啪嗒掉进了碗里:“我在无意中伤了多少女人的心哪……那女孩儿说爱慕我,而我不仅想不起来在何处遇到她,对她做了什么,雕刻佛像又是什么狗屁情话,还眼睁睁让她被抓走,我真是混账!”
列缺拍拍他的肩膀。叶白抬起朦胧的泪眼:“我们这是在哪里?”“我家。”列缺道。叶白看向屋外,发觉是一间青砖灰瓦的江南小院,斜靠一座低矮的山坡,面朝潺潺小溪流水,漆白的院墙外植着几行翠竹,月光下的斑驳竹影照进了如水的庭院地上,院里收十得整洁干净,倒有几分雅致。叶白拭去眼泪,转问列缺:“你难道不住在义庄里?或者坟墓外面?你们是孝陵卫啊!守墓的人住在这么亮堂的地方算渎职吧?”“家不都是这样子吗?”“但你家不应该是这样子!”列缺疲累得不想辩解,正为自己盛粥,忽觉背后掠过一道寒光,他敏速张开筷子夹住一支射来的利箭。“别慌。”列缺先稳住吓愣的两人,迅速跑去屋外查看。庭院中寂静无声,雪停之后,月色比寻常更明亮,人影与脚印皆无法隐藏,可见此箭是从远方命中屋内,且避免伤人。此人箭术高超可见一斑。列缺见箭镞的光芒干净柔和,并无毒性,这才解下箭尾扎着的布条。打开一看,他怔住了,额上青筋暴突,几将筷子拧断。叶白好奇地凑过去,见布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朱字:汝乃竖子宵小之徒,穷极欺诈之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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