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们来到市场。我心烦意乱,胡乱猜测着朱利亚诺会不会改变了想法,还是他的父亲或哥哥最终劝说成功,使他放弃娶一个与他地位不相称的女人。
即便是坐在马车上,我都感觉到这个城市好像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很多工匠铺子没有开张;在那些开了张的店铺里,店主们与顾客正在严肃地讨论着什么。路上的人们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我们先来到了肉铺。肉铺老板是位上了年纪的人,身材高大魁伟,他的光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以前一直和我外祖母打交道,后来是我母亲。他同他的小儿子一起工作,这个小伙子金灿灿的头发已经变得稀松起来。
但是今天,屠户往日的微笑和幽默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凑了过来,表情冷酷;这使我感到是不是有人死了。
“你听说了吗?蒙娜丽莎。”他问我,在我还未开口问他之前。“你听说发生在圣母百花大教堂的事情了吗?”
我摇了摇头。“圣母百花大教堂吗?”
“这个教堂塌了。”他沉重地说道。“上帝劈下来一道闪电,教堂上面的那个大圆屋顶就塌了下来。”他在自己身前划着十字。
我非常惊讶。真是不敢相信,这么漂亮的大教堂竟会就这么变成了瓦砾……“但是我看得到它,过了桥就是,”扎鲁玛轻蔑地说。”这个教堂还在那里。如果它真的倒掉了的话,那么我们也会看得见。你们看!”她指向河对面。“从这里还能看到它!”
屠夫强烈地反驳着:“我说的是它中央的那个圆顶。那个圆屋顶塌了。你看到的是这个教堂的外墙。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看看。可是有目击者亲口对我说的。”
他的儿子正在把一只小羊劈开,掏出它的内脏。他接过父亲的话,说了起来。“有人说是洛伦佐·德·梅第奇干的。他有一个魔法戒指,里面封存了一个恶魔,这个恶魔昨天晚上从戒指里逃了出来,然后干了这件事情。”
他的父亲打了个喷嚏,摇了摇头说道。“这简直是迷信!但是……我也觉得,这件事证明了吉罗拉莫的布道可能是正确的。我虽然不是他的信徒,但恐怕我今晚会去圣洛伦佐教堂,听听他是怎么评论这件事情的。”
听到这么可怕的故事,我离开了正在把羊劈作两半、掏出内脏的屠夫,让他们继续这个荒谬的故事吧。我们本该去面包铺,但我告诉了车夫这件事。我们改变了下一个目的地。虽然马车夫一直以来都对我的父亲非常忠诚,只带我去被父亲批准的地方,他还是很快便被我们说服了,驱车前往大教堂,去亲眼证实一下那里被破坏的情况。
前往大教堂的路上挤满了人。但是,我们离教堂越近,也就越肯定:那个用红砖垒起来的圆顶还是立在那里,刺向佛罗伦萨的天空。
“真是胡扯!”扎鲁玛愤愤地说道。“真不知道这些疯子的脑袋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疯子,我也这么认为。我觉得这个词形容吉罗拉莫是再贴切不过的了,但我可不敢在家里这么说……而且还有这么多狂热的信徒,在街上这样说对我们必定没什么好处。
有很多人乘马车或步行来到这里,他们都是为了过来一探究竟。实际情况远远没有屠户说的那么严重,闪电损坏的地方只不过是穹顶上面的铜灯塔。教堂也的确受到一些损伤:两个壁龛被雷打了下来,一个砸坏了塔楼,另一个在附近一座建筑物顶上留下了一个窟窿。有几块大理石也被击碎了,滚落到教堂西边的院子里。人们在它们附近各自围成一个圈,与它们保持着一段距离;一个孩子走上前去摸了一下,他的母亲急忙把他拽了回来,好像大理石已经被人诅咒了一般。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指向了西边,拉赫加的方向。“你们看!”他说道,很显然是冲着在场的所有人说的。“它们滚落的方向就是梅第奇家族的宅子。上帝已经在警告洛伦佐要悔改他的所作所为,上帝已经不能够再忍受他了!”
我赶紧走回我们的马车,车夫坐在车前,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我看够了,”我说。“咱们回家吧,赶快。”
我急匆匆回到家里,跟父亲说我病了,不能和他一起去参加晚上的弥撒。我在卧室里等待着来自朱利亚诺的信,但是接连两天都没有消息。
在父亲再三要求下,我下楼去吃晚饭。我想他只是想让我在第二天早上和他一起去参加弥撒,因此,虽然很勉强,但还是下去了,装着一副非常憔悴的样子。但他却告诉我一件令人困惑的事情。
“议会的狮子,”他说道。它们是洛伦佐送的礼物。这两只狮子一直被关在笼子里,作为佛罗伦萨权利的象征。“一只突然把另一只给咬死了。这是一个前兆,丽莎。是一个信号。”
这天是四月八日的晚上。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我辗转反侧,直到把扎鲁玛给吵醒了,她嘟囔着抱怨。
我听到有一辆马车停在我们家门口,赶忙穿上我的睡衣,跑到窗口向下看去。这时,驾车的人从上面走了下来;我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马的轮廓和一个举着火把的人影。他斜着的肩膀,快速的脚步,似乎透露出一丝不祥的征兆。
他走向门廊。转过身跑到楼梯口,仔细倾听着。他敲着门,叫着我父亲的名字。下面先是一阵嘈杂,然后是睡意朦胧的仆人的声音,最后门开了。
过了一会,我听到了父亲严厉的声音,以及这个车夫模糊的轻声回答。
不久传来了父亲的脚步声,那是男人在过度惊讶后虚弱而急促的脚步声。我赶紧穿上罩袍。因为我没有拿蜡烛,所以他看到我时先是吃了一惊。他的表情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非常难看。
“你醒了?你都听到了?”
“没有。”
“赶快穿上衣服,带上你那件有帽子的衣服。”
我非常不解,但还是赶紧回到卧室,叫醒了扎鲁玛。她一脸的迷茫,也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只是很快帮我把大衣穿好。
我匆匆跑下楼去,父亲已经在那里拿着他的灯等我了。“不管他对你说什么,”他的表情很怪异。停了一下,接着说,“不管他对你说什么,你都是我的女儿,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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