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走了,大娘。”许琴站起身来,这样说道,“刚才说的事你说给昌全哥行了。”
吴昌全的母亲金顺玉含笑挽留:“还早呢,再坐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嘛!……平时你难得到我们家来呀!”
许家九姑娘红着脸又重新坐下来。不知怎么搞起的,她的神态有些不自然了。她举目环视着这间堂屋的四壁和摆设,其实这已经看了多少遍了。正中墙上,毛主席的彩色印制相片,装在一个玻璃镜框里,端端正正地挂着;棉花、水稻、小麦、果树等等的科技图表贴满了四壁,屋梁上挂满了一排排装着良种的小布袋儿和各种各样的农作物标本;桌子上,高脚煤油灯罩着一个洁净透明的玻璃罩子……这一切,她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
金顺玉大娘挪了挪椅子,靠近九姑娘,突然问道:“今天从你们二队过来的人说起你家四姐的事。她不走了,可是真的?”
“嗯。”许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愁容来。
“为什么啊?”
“不清楚……”九姑娘说,“我想,不走也好,她的性情太软弱了,走到哪里,都难说那个男的不欺负她。要是像我三姐那样,看谁敢欺负!”
金顺玉大娘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道理不在这个‘性情’上。呃,你回去对她说说,这一回要自己拿定主意,走,还是不走,都要把决心下实在,这辈子再经不起这些年这种周折了,可怜!好端端的一个女子呀!十年前,她也像你如今这个模样儿,你俩的长相简直像一个巴掌打下来的。只是,她那会儿爱低着眼皮,怕羞,不如你这么大大方方。唉,你们的娘死得太早了……老九呀,你叫你四姐抽空常到我家走走,有什么心头的闷气,也好吐一吐。”
“嗯。”许琴感激地点了点头。
这吴昌全的母亲是土改时期入党的老积极分子,只是近几年才没有担任什么职务。她的热心和正直,是许琴深知的。加之,许琴的已故的母亲和眼前这位慈祥的老大娘曾经是几十年的老乡邻,过去往来得很密切的,因此她的话在许琴昕来分外亲切。
金顺玉大娘的话又一下子转到吴昌全身上去了。这位热心肠的女共产党员,对葫芦坝乱纷纷的人事关系和路线斗争,心里像明镜似的;然而对于亲手抚养大的儿子,却越来越感到不了解了。儿子是个光明正大的男子汉,这,她清楚,但她总感到儿子对她隐藏着某种秘密。对自己惟一的儿子心灵中那个神秘的角落,总是做母亲的需要探索和了解的。她曾努力地试图了解,儿子却从不泄露半分。为这个,她多少有些忧虑。现在她对许琴说道:“你这个团支书,对青年人的思想情况掌握得怎么样啊?……比如,我家昌全吧,近年把,我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如今这个社会风气呀,我就有点担心!”
许琴笑道:“大娘,别人我不敢说,是昌全哥么,我敢保险!你尽管放心好了。”
大娘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得想道:“呃,难道那把钥匙在这个姑娘手上么?”她忙接着说道:“放心?如今这些青年,有些事就不愿向自家的老人吐露一点点儿,哪伯是亲生的娘母。这,叫我怎的能放心!”
九姑娘笑笑,表示同意,说:“不过,他对你都保密,那就真是不应该了。”
大娘紧接着试探一句:“你们常在一起开会学习,你一定了解。你难道也对我保密?”
“我?……”许琴脸红了,很有点难为情的样子。
大娘忙补充一句:“你是团支书呀!对团员的思想一定比我们了解得多些。”
这句话把九姑娘从困窘的羞涩中解脱了出来。她回答道:“我这个团支书没有认真把责任负起来,工作做得很不好。昌全哥的水平比我高多啦!大伙都很敬重他。他……”
“他怎么啦?”
“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唔,是有心事。”
“可是,我却不了解。”
“哦,原来你也跟我一样,不了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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