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屑地说:“当然不信啦!如果真有这种逆天的黑科技,早就进化到未来了。这一帮自认为被脑控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离退休老人,更年期妇女,有前科的精神病患者,谁会花那么大力气去脑控他们,图个啥?实际上,这就是种典型的精神疾病,妄想症的一种,专门有个分类的,叫什么物理影响妄想,没错,就是这个。”梁Sir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物理影响妄想。”我点了点头:“嗯,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我突然领悟道:“你不会是说猴子跟那个妹子,都是受脑控的影响才自杀的吧?你也相信这种胡扯?还是说……”我用力挠了下头,“还是说脑控机器真实存在?”梁Sir笑了:“你刚才描述的那种远程影响人类大脑并且施加某种影响的机器,当然是不存在的。”我松了一口气:“幸好,你要连这种鬼东西都信,我就得怀疑你这国际刑警的水平了。”梁Sir用手里的笔敲了敲桌面:“不过,我知道有另一种形式的脑控,当然了,没有远程控制人脑那么神奇,但是也很神奇。”我瞪大了双眼:“说来听听。”梁Sir介绍道:“我知道美国有一个科学家团队,他们已经可以在实验室里,通过非常前沿的仪器,连接到人的大脑皮层,施加影响,让被实验者看到、听到、闻到,甚至摸到不存在的物体。实际上,我认识他们团队的一个家伙。”我心想,像梁Sir这样的人,会把对方叫成“家伙”,那一定是他很熟悉、很铁的哥们儿。看来梁Sir的路子很野啊,以后有机会要让他帮我引荐下。说到这里,他却停了下来,说:“不好意思,我说得太远了。鬼叔,其实我想跟你讨论的是,脑控机器虽然不存在,但根据一些不适合公开,不对,是一些不存在的案卷……”说到这里,梁Sir抬起头来,对我狡黠地一笑,我也报以会心一笑。他继续往下说:“脑控虽然不存在,但是比如说,我通过深度催眠,改变你的想法,让你做出我希望你做的事情。这种方法是确实存在的。”我皱眉道:“你说的是洗脑?”梁Sir摇了摇头:“不,我们日常所说的洗脑,是采用利益驱使的方法编造一些理论迷惑对方,按照某一个行为模式去行动,一般来说是比较粗放的。我现在说的深度催眠,是通过长时间、高密度、不为人知的方式,从大脑深处影响对方,使他去做一件非常具体的事情,比如说……”他先看了一眼手表,又拿起我刚才喝空的那个一次性纸杯,在手里轻轻一捏:“比如说,让我,梁超伟,在9号17点26分,捏扁一个喝水的纸杯。”梁Sir摊开手,纸杯像是遭受了《三体》里的维度打击,从三维的圆筒,变成了二维的纸片。我想了一会儿,总结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凶手,就是恶灵,通过某种深度的催眠让猴子跟那个妹子杀死了自己?”梁Sir做了个潇洒的投篮动作,纸杯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准确地落入窗户下的垃圾桶里。“没错,就是这样。但是问题在于,从不存在的那些卷宗里,我看到的最厉害的深度催眠的例子,也不过就是让银行的经理,在某个指定的时间,打开装满现金的保险柜。而且,在这个案例里,凶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经理常去的面包店里当了一年的店员。”梁Sir摆了摆手,“具体细节不能再说,总之,我的意思是,要达到让受害人自杀,而且是屏蔽了大脑里所有痛觉神经,用突破生理极限的极端方式自杀—这种程度的深度催眠,要用多长的时间、多精巧的方式、多高深的技巧来实现,难度之高,简直无法想象。”我点了点头,对他的说法深以为然。如果真有这种深度催眠杀人的手法,可以让凶手逃脱嫌疑,而且实施起来难度不高,那这个世界就太危险了。我皱着眉头问:“梁Sir,按照你的专业判断,要达到这种程度的深度催眠,难度有多大?”梁Sir想了一会儿,打开笔记本,拿起笔来在上面画了一架飞机。他把笔记本推到我面前:“鬼叔,你看,如果说普通的催眠是在纸上画一架飞机,那么让经理打开保险柜的深度催眠,就像是造一架真正的飞机,而要做到让两人自杀的程度,就像,呃……”我看着纸上那歪歪扭扭的飞机,接着他的话说:“就像造一架真正的飞机,再把飞机一口吃掉。”噗,我这是什么破比喻。我想了一想,若有所思道:“梁超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造飞机的其中一个人?”梁Sir看了我一眼:“没错,虽然你是我的朋友,不,应该是就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必须跟你坦白,我的想法确实是这样的。但是鬼叔,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分析过了,你完全没有杀害这两个人的动机,所以我们真正担心的是……”我皱着眉头,补充道:“你们担心的是,我是在无意之间成为实施催眠的一分子,甚至可以说,我也是被人催眠了,然后按照这人的指示去催眠别人。”说到这里,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至于我实施催眠的方式,最可能的,当然就是—写小说了。”梁Sir赞赏道:“鬼叔,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推理能力。”我摆了摆手:“拍马屁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左手五指敲击着桌面,模仿打字的动作,一边皱眉道:“一本小说里,有各种情节、人物动作、对话、心理活动,在这些表象下面,隐藏的是作者价值观的输出。作为读者,是接受价值观输入的一方。”我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人,看了一本小说,然后改变了对一件事的看法,甚至改变了价值观,也不是奇怪的事情。比如,刚看了一本主角努力打拼的正能量小说,可能这几天背英语单词的时候,动力就会足一些。要认真说起来的,这其实也是一种催眠。”我挠着后脑勺:“可是,就像我们前面说的,这只是一个大方向的转变,并不能让看书的人精确地按照作者的意图,去做一件具体的事情。举个不恰当的例子,看了《冰与火之歌》,有可能会装×说几句‘凛冬将至’‘雪诺你什么都不懂’,可是,马丁大叔再怎么牛,他也没办法指挥我撒尿的时候是往左撒还是往右。”梁Sir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有人精通催眠之道,通过不断重复的情节,或者按照某种规律分布,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催眠信息,甚至是阅读文字时产生的节奏,依靠这些精巧的催眠技术,是可以影响人类的大脑,最终让看书的人执行某一个任务的。”我苦笑一声:“你说得很对,可是我一个写着玩的不入流作者,哪里懂这些厉害的技术?”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道:“不过,说起小说催眠,我倒是想起……”梁Sir果然被我唬住了,身体前倾,紧张地问:“想起了什么?”我装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我倒是想起,我写的那些故事,有些又臭又长的心理描述,可以催眠看书的人,催眠,字面意义上的,就是他们看了会想睡觉。”梁Sir差点要翻白眼:“鬼叔,你很幽默。”不过,如果存在这样的可能性,那么问题就到了另一点。我写小说这件事,是不是也受到了谁的催眠?这么想着,我拿起梁Sir的笔,在笔记本上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分析道:“两名受害人,从表面上看,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在我的粉丝QQ群里。但是实质上,他们更为本质的共同点,是都看过我的小说。”我在这两个人的名字上都打了个叉,然后分别引出一条直线,汇总到我的名字下:“我,鬼叔,真名蔡必贵,为什么会在网上写小说呢,分析一下。第一本写的是关于雪山的故事,起因是跟一个当导演的朋友,说过在雪山上的经历,他建议我写下来然后卖给他拍电影。”我在自己的名字上划出一条线,往上到“强导”的名字下,继续分析道:“但是呢,这哥们儿就是个二愣子,除了拍电影就只知道泡妞,不可能想着杀人,更不可能懂深度催眠那么高深的东西。”我在强导的名字旁边打了个叉,继续道:“好了,那再分析下第二本小说,关于高维生物跟时间囚徒的,我会写这个是因为……”梁Sir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我知道,我分析的这个可能性,戳中了他的兴奋点。这家伙心里在想的,一定是上次我所遇到的高维生物。深度催眠这么牛×的东西,如同上面所说,是徒手造一架飞机,然后再一口吃掉。如果是交给正常的地球人,当然做不出如此壮举,但如果实施者是一个处在更高维度,对比人类是像神一样的存在的高维生物,要达到这个程度,倒也是可以解释的。我怀疑,他之所以请我回来,最主要、最真实的原因,还是我遭遇高维生物的这一段经历。我在“高维生物”四个字周围画了个圈,又打上一个问号,然后扔下笔,抬起头来刚要说什么,突然间,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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