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案自始至终,乔治·史迈利袖手旁观的力道,从不如现在这么执拗顽强。在圆场,情绪紧绷到吹弹即破。沙拉特习惯性叮咛,切勿染上惰性,避免惊慌失措,如今两者合而为一。香港方面只要不传来实实在在的新闻,每天都是灾难一场。杰里的长信被放在显微镜下解析,公认写得模棱两可,随后认为具有神经质。为何不再加压逼问马歇尔?为何没有再度提及俄国人的阴影?他应该逼问查理金棱线的事,从刁先生那里没问出的东西,应该要查理说清楚。难道他忘记自己的主要任务是埋下警告的种子,事后再收割信息?至于他对女儿念念不忘一事——万能的上帝,难道这家伙不知道密码信的成本多少?(他们似乎忘记,掏腰包的人是表亲。)另外,圆场驻地情报员的空缺,他不希望英国大使馆官员替代,又是怎么一回事?好吧,就算表亲将密码信传至圆场时有所延误,杰里不是仍对查理·马歇尔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吗?外勤情报员绝对无权指挥伦敦的做法。安排合约的管理组,希望回信时能斥责他一顿。
来自圆场外界的压力更加沉重。殖民部威布汉的动作仍积极,而程序小组则作出令人咋舌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决定仍应尽快通知香港总督此案原委。此间盛传以借口召回港督回伦敦述职。当柯再度成为港府座上宾时,制造了一阵恐慌,因为这回是总督的民情晚宴,用意是听取华人贤达发表高见,不列入正式记录。
相形之下,索尔·恩德比与同伙强硬派人士则反向而行:“去他的总督。我们需要立刻跟表亲建立全方位合作关系!”乔治应该今天就去找马铁娄,恩德比说,将整个案子交代清楚,请他们接下案情发展的最后阶段。关于纳尔森的存在,他不应该继续再玩捉迷藏,应该承认自己缺乏资源,应该让表亲自行计算潜在的情报利益,如果他们能完成任务更好,让他们去向国会山庄邀功,让敌人一头雾水。由于正值越战浑水一团糟之际,我方的善意来得适时而慷慨,恩德比认为,结果有利于未来建立牢固的情报合作关系。而这一点,习惯闪烁不定的拉康似乎支持。在左右为难的情况下,史迈利忽然发现自己被贴上双重标签。威布汉派认定他反殖民、支持美国,而恩德比派指控他在处理这份特殊关系时表现得极端保守。然而更严重的是,史迈利有这么个印象,似乎有人利用其他渠道对马铁娄提示这场口水战的内容,让马铁娄一有机会便能大做文章。举例而言,默莉·米金的情报来源提及,恩德比与马铁娄越走越近,原因不只是两家小孩同样就读南肯辛顿的国立高校。两人似乎周末经常相约前往苏格兰垂钓。恩德比在当地买下一小段河流。事后有人开玩笑,马铁娄提供飞机,而恩德比提供鱼。约莫此时,史迈利才得知此事,符合他不够世故的形象。这事大家从一开始就听说,所以推想他必然知情。恩德比最近娶了第三任妻子,是美国富婆。两人共结连理前,她曾活跃于华府交际圈,现在转进伦敦如法炮制,成果也颇为可观。
众人心浮气躁,追根究底而言原因不谋而合。在柯案方面,丝毫没有重大进展。更不妙的是,行动情报短缺得令人捶胸顿足。如今每日十点,史迈利与吉勒姆前往别馆报到,每天离开时都比前一天更不满足。刁的国内电话线被窃听,丽姬·伍辛顿的电话亦然。窃听带在当地监听后空运回伦敦详细处理。杰里对查理·马歇尔逼供是在星期三。星期五,查理已复原得差不多,能从曼谷致电刁先生,倾吐心声。然而刁先生听了不到三十秒便打断他,叫他“立刻跟哈利联络”,让大家一头雾水。大家从没听过哈利这号人物。星期六有好戏上场,因为监听柯家电话的人报告,他取消每周日上午与阿沛戈先生的高尔夫球会。柯的借口是生意上有要事处理。总算来了!这是重大突破!隔日在史迈利首肯下,驻香港的表亲在柯的劳斯莱斯进市区时,派遣一辆监听车、两辆汽车、一辆本田车跟踪。柯有什么大事必须在星期日清早五点半处理,还得取消每周定期举行的高尔夫球会。答案是算命。占卜师是汕头老翁,执业场所位于荷李活道旁的小巷里一处龌龊的庙宇。柯与他共处了一个多小时后返家。表亲监听车里某位热心小朋友以隐藏式方向性麦克风对准神庙窗口,全程录音,录到的声响除了车流外,只有来自老翁鸡舍的咕咕声。在圆场,史迈利请狄沙理斯进来。究竟有谁会在大清早六点去找算命师,更何况柯是百万富翁?
狄沙理斯对众人的困惑大感喜悦,高高兴兴扭绕着头发。他说,以柯的地位,会坚持抢在算命师开张后第一个上门,因为大师的头脑此时仍清楚,能够接收神明的信息。
之后五个星期无所进展。完全没有。邮箱与电话传来的是一团团无法消化的原料,经过提炼后,无一是可供利用的情报线索。在此同时,缉毒署理论上的期限步步逼近,一到期,柯就成为公开猎物,谁能抢先查出他的底细就各凭本事了。
然而史迈利保持镇静。他不顾所有责难,对他人批评他处理本案与杰里行动的手法置之不理。他坚称,树已摇过了,柯被吓到了,时间会证明他的手法正确。他拒绝在半迁就的情况下对马铁娄做出大动作,也坚守他在信中定的条件。信件副本其中一份握在拉康手中。他也依职权拒绝讨论任何情报行动细节,无论是上帝或是逻辑,或是柯施加的外力,除非牵涉到规定或当地命令。他心知肚明,若有所让步,只会徒增质疑派人士的疑虑,加强对他的抨击火力。
他坚守这条阵线五周之久,到了第三十六天,不知是上帝或逻辑,或是柯施展出人类化学作用力,为史迈利提供一项说来神秘却意义重大的安慰。柯走上水路。在刁的陪同下,随行的还有一位不知名的华人,事后经确定为柯的帆船队的大船长,三人花了三天,大部分时间巡视香港的外岛,每晚黄昏时返回。他们到过哪里,至今仍无从判断。马铁娄提议连续派遣直升机,从空中观察路径,但史迈利断然拒绝。港口的定点跟踪证实,他们每天出港与回航路线显然不一,如此而已。最后一天,也就是第四天,船根本没有回来。
一阵恐慌。去哪里了?马铁娄在弗吉尼亚州兰利的上司急如热锅蚂蚁,认定柯与纳尔森司令号故意混进中国水域。甚至认定他们遭绑架。永远别想再见到柯了,而心情急速恶化的恩德比,竟致电史迈利告诉他:“如果柯出现在北京,高喊着特务局迫害他的话,全是你的错。”就连史迈利也内心煎熬了一整天,隐隐思考着,尽管全然不合理,柯是否真的回中国与弟弟团圆。
随后,当然了,隔天一大清早,船平静航回大港口,活像刚参加过赛船会,柯快快乐乐地下船,跟在美丽的丽泽身后,一同走在走道上,金发在日光下飘逸,如同洗发精广告。
基于这份情报,史迈利陷入沉思,反复详读柯的档案,更与康妮与狄沙理斯激烈辩论,之后决定立即实行两项决策,若以赌博来比喻,是打出手上最后两张牌。
其一:杰里应该进行至“最后阶段”,史迈利之意是瑞卡度。他希望这一步能持续对柯施压,必要时对柯提供必须行动的最后证明。
其二:山姆·科林斯应该“进入”。
第二项决策于请教康妮·沙赫斯后达成。这项决策在杰里的主要档案中遍寻不着,只在略作删改后,出现在事后公布的秘密附录中,以供外界审视。
延误与迟疑一再发生,对杰里造成莫衷一是的作用,这一点,连全球最高明的情报头子也无法事先料到。察觉这种作用是一回事——史迈利无疑察觉到了,甚至采取了一两个步骤来防范;但若以此为行动准则,拿来与史迈利每天面对的各种决策工作相提并论,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办事无轻重缓急之分,就没有资格为人将领了。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让杰里歇脚耗时间,西贡这地方是下下之策。案情越拖越久,圆场有人建议派他到比较有益身心健康的地方,如新加坡或吉隆坡,无奈这么做是否得当、伪装身份如何处理的问题一浮现,就一直让他停留原地。更何况,明天一到,一切情势可能为之改观。其中也涉及他的人身安全。香港不列入考虑,而在新加坡与曼谷两地,柯的影响力必定不小。之后又回到掩护身份的问题,崩溃之日逐渐逼近,还有什么地方比西贡更显自然?然而,杰里过的生活是半人生活,生活在半个城市里。大约四十年来,战争一直是西贡的主要产业,但美国于一九七三年撤军却导致经济萧条,西贡从此无法恢复荣景,因此即使上演了企盼已久的最后一幕时,演员有数百万,观众却寥寥可数。即使杰里碍于职责前往战斗较激烈的那端,观战时感觉却如同欣赏一场大雨浇熄战火的板球赛,选手只想回休息室躲雨。圆场禁止他离开西贡,理由是可能随时需要派他前往别处,然而这份禁令如果依字面意义来遵守,必定会令他显得荒唐,所以他不予理会。春禄距离西贡五十英里,是个无聊的小镇,出产橡胶,居民说法语,地点位于西贡的防卫边线。因为这场战争与金边截然不同,较为讲究技术性,较具欧洲风格。红色高棉没有装甲部队之处,北越却有俄国坦克以及一百三十厘米炮,以典型俄国阵式排列整齐,宛如正要突击苏联元帅朱可夫手中的柏林,在最后一架大炮安置妥当、装好火药之前一切按兵不动。他觉得春禄人跑了一半,天主教堂仅剩法国牧师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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