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活着的最大快乐,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亡,假如知道了自己生命倒计时的确切时间,谁都会像阿累这样。
昏昏沉沉,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
没有窗。三面都是灰色的墙,墙上布满了蜿蜒的裂缝。一面是铁门,锈迹斑斑,仿佛是把蟾蜍的皮剥下之后糊在了上面。头顶吊着一盏暗红色的灯,不像是在发光,反而像是一张把光线一点点吞噬的嘴。
小青想:我真是和囚室有缘,刚刚走出看守所,又被绑架带到了这里。不过,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换了一个棺材而已。
然后,囚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走进来的人,蹲在了她的身边,小青闻到一股很浓的香水味,但是在这潮乎乎的囚室里反而有点发臭。她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惊讶地看到了不等式秦姐那张笑得很善良很温柔的脸。
秦姐伸出手,轻轻地抚摩着她的秀发:“小青,怎么也没和秦姐说一声再见就离开看守所了?是不是以为逃出我的手掌心了?”她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环成一个U字,在小青雪白的脖颈上揉来揉去,仿佛是在拧螺丝,“好妹妹,听秦姐的话,阿累临死之前交给你的那面镜子,现在在哪里?只要你说实话,秦姐一定给你留一条活路,还给你许多许多钱,保证你下半辈子不愁吃喝。”
小青笑了。
U形的手钳停止了扭动:“你笑什么?”
“我不怕死。”小青平静地说,“我爱的人已经不在了,剩下的就是你们这些为了得到透光镜无恶不作的坏蛋,我真的觉得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镜子我不知道在哪里,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有本事你就拿脸盆装满水再淹我一遍,上次我没喊饶命,这次一样不会喊。”
秦姐在这个女孩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老人在挑选寿衣花色时的洒脱。她知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也撬不开她的嘴了。
“那你就在这个活棺材里等死好了。”秦姐微笑着站起身,走出了囚室,并从外面关上了灯。
霎时间,黑暗像剪子一样剪断了眼前的世界。
小青知道,秦姐就是想让自己沉浸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渐渐恐惧、绝望,最终为了求得一点点光亮而屈服。那她可大错特错了,我是如此热恋着黑暗,因为只有黑暗才能带着我脱离现实,置身梦幻,让我与阿累重逢。我有许多话要对他说,有许多问题要问他,那些谜一样的往事,像癌痛一般折磨着我这濒死的躯壳和灵魂,我只想知道哪种答案是对的,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
一曲终了,小青走下演艺舞台,看着乱哄哄的酒吧里这一群酒酣耳热,大张着嘴巴绽开酱红色的喉咙,活像井盖被偷的下水道一般的人们,心想还是赶紧找个清净的地方歇歇的好,省得身子被熏臭了。
正往前走着,突然觉得不对劲,一股风骤然逼近脊背。她只侧了一下脸,就看见樊一帆握住一把水果刀向自己的后背刺来!小青连忙往右边一闪,让过刀锋,左肘向后猛地一撞,正撞在樊一帆的胸口上,由于力道太大的缘故,樊一帆竟被撞得倒退几步,撞在一个侍者的身上,那侍者端着的托盘滚翻在地,托盘上一瓶Chivas啪啦啦打了个粉碎,溢出一股刺鼻的酸气。
酒吧里一片尖叫声,像是有人往鸡窝里扔了块砖头。
樊一帆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金鱼眼瞪得要爆裂一般,放出仇恨的凶光,“嗷嗷”怪叫着举刀又冲了上来,小青弯腰一躲,犹如一尾脱网的鲶鱼在地板上一滑,站起时,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锐器,正是那瓶打碎的Chivas的一枚最尖最长的碎片。
“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宰了你!”小青直视着樊一帆说,她的目光和手中的玻璃碎片一样,寒光凛凛。
樊一帆不敢动了,鼻孔往外不停地喷着粗气。
保安赶了过来,夺下樊一帆的水果刀,拖着她往外面走,樊一帆不停地叫嚷着:“你这个婊子!你这个烂货!想和我抢男人,我早晚要杀了你!”
人们看着小青,目光或惊讶或嘲讽或鄙夷或猥亵。在这些目光的包围中,小青一动不动,犹如站在阴霾笼罩的旷野中,碎片握得太紧,掌心渐渐渗出鲜红的东西……
晚上,阿累来了。
“我都知道了。”阿累进了门,在椅子上坐了好久,才开口说话。
小青租住的房间很小,却很干净,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她坐在床头,揪着一只毛茸茸的粉色玩具兔子的长耳朵,低头不语。
“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咱俩的事的。”阿累又说,叹了口气。
小青还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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